第14章 少年阿黛(20)
辰溢试图护着婉颜冲出包围。几支利箭咻咻尖叫朝婉颜迎面飞来,婉颜仓惶转身伏在辰溢怀里,花容失色。辰溢左手揽着婉颜,脚尖点地,飞速旋转,挥剑削落两支火箭,不期揽着婉颜的左臂却中一箭。
脊棱冲下一队银盔红缨贝墩骑兵,弓箭手分成两列蹲下,骑兵策马下坡,马刀挥舞,火箭琤琤,聒耳锐厉。
辰溢再也无处可逃,只得护住婉颜退回到悠格团长身边,脸色赫然。“我们中埋伏了,团长!只怕闪电港所有湖岸卫队都出来了。”他说。
“区区数十湖岸卫队,贝墩走狗,老夫怕他们作甚?”悠格团长轻蔑地说,冷目睥睨飞奔而来的贝墩骑兵,剑尖淌着鲜血。
荒凉的滩涂地没有任何障碍可以掩蔽,被火箭污染的褐雪肮脏零乱。除了回到他们刚才离开的沼泽地,别无他途。
“我们撤回沼泽。”辰溢大叫。
“辰溢,你中箭了!”婉颜话音里有些惊慌失措。
“我没事。”辰溢咬牙,伸出左胳膊,“给我拔出箭来!”
“可是……”婉颜有些害怕地摇头。
辰溢挥剑,怒目大喝一声,将露出胳膊的箭杆削去。
“没有人杀得了我!”悠格团长右手持剑,当当两声,削落飞到面前的火箭,威风而立,豪气万丈,冷凝如铁的脸庞上呼出一缕白色雾气,“儿郎们,保护你们的君上!圆阵——!”
恩赐等武卫飞速旋转结成圆阵,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彼此保护,将婉颜和哑姆转在中间。
“我——我不怕!”婉颜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高喊道:“我是高贵的南蜀君上!这些可耻的贝墩狗杀不了我!我不怕!”
弓着腰的悠格团长回头,赞许地看着婉颜,“君上,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杀得了你!”
灯塔灯光大放异彩,将滩涂地照得如同雪昼。
脊棱上的湖岸卫队弓箭手发射火球,滩涂地火光熊熊。一坨燃烧的火球砸中少女号,少女号瞬间燃烧起来。
“团长,怎么办?”辰溢急得团团转,“大巫他们没上岸!”
“你带君上突围,我掩护!”悠格团长怒吼。
“不,你带君上突围,我掩护!”辰溢也大叫,“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辰溢哥哥,我不怕!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婉颜一手无意识地紧紧揪住斗篷角,在武卫们结成的保护圈里团团转,口不择言地嚷嚷,“我们怎么办啊?阿黛那个该死的侍从又不在!他们还没有上岸!或许他们逃跑了!该死,他们居然不保护自己的君上!”
“别怕,我会保护你!”辰溢还是竭力安慰婉颜。这些年来,他们遭遇过无数次危险,都能成功脱险。只是,这一次他们身边没有任何掩护,没有任何障碍,甚至没有可以代替婉颜君上去死的人。
以往,每当婉颜君上遇到危险时,小侍从阿黛就会出现在她身边,他会穿上婉颜的斗篷吸引敌人注意,从而保证婉颜从容脱身。
阿黛,是十年来代替婉颜君上去死的人,死侍。
“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婉颜仓惶四顾,不停地自我安慰,“该死的阿黛为什么还不来呢?!”
“月亮号没靠岸!”恩赐喊道,“团长,扈大巫他们没有靠岸!”
“我知道!”悠格队长咒骂道,“混蛋,小心防备,不要让那些该死的贝墩狗分散我们!”
或许聚在一起也大抵只有死,但胆识过人的悠格团长不会放弃任何求生机会。
一列十人贝墩银甲红缨骑兵策马奔来,嗷嗷叫着,挥舞着手中的马刀,绕着被包围的悠格团长们示威。
火箭停止发射。
残酷的杀戮开始。
追风黑骑武卫们骁勇善战,个个具有勇敢的心和无畏的勇气。他们背背相靠,一次次击退贝墩骑兵的进攻。
“上头有令,抓住那个年轻女子,其余的人格杀勿论!”脊棱上策马奔下来一名骑兵队长模样者,他勒着马缰在一旁掠阵,嘴里咻咻大叫,“杀了这些南蜀余孽!”
悠格脸上喷着一脸鲜血,大多是敌人的,有些是自己的。
又一次击退冲锋后,他挥着滴血的长剑看向婉颜,艰难地扯扯嘴角,“君上,你知道……你不能落在贝墩人手里。”
婉颜苍白的俏脸颤抖,宽洁的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她一手紧紧攥着一把小匕首,另一手摊开手掌心,掌心里卧着两枚剧毒药丸。她克制自己的恐惧,哽咽点头,以崇高的荣誉感尊严说道,“瞒瞒,我知道……我是南蜀君上,我永远不会活着落在贝墩人手里,永远不会!”
悠格赞许地点点头,看向婉颜身边的哑姆——在这一刻,悠格默默地对哑姆下达了最后的死令:在婉颜将被贝墩人抓捕时,哑姆将会履行职责,用手中的匕首扎进婉颜鲜嫩的小心脏。悠格不怕自己战死,但他要用双重保护来保护自己的君上不会活着受耻辱。
贝墩人,对死者永远比对俘虏仁慈。
哑姆佝偻的腰伸直了些。
辰溢气喘吁吁,胳膊和腿部都已经中箭,另外六名武卫,已经死了四人,活着的两个也都已经受重伤。
悠格眯起双眼从奔跑的贝墩骑兵缝隙中看向沼泽,没有月亮号的踪迹。
哒——!哒——!哒——!
随着雪粒四溅,又一队贝墩骑兵从脊棱冲下来,他们要以车 轮战方式杀死追风黑骑所有武卫,再活捉那个传说中的南蜀君上。
“准备——”悠格弯腰,受伤的右手执着长剑。
雪粒很快覆盖了先前倒在地上那些死者温暖的血液,凝住一具又一具倒在滩涂地下的尸体,贝墩人,南蜀武卫,战马,以及那些不知是谁的残破肢体。
婉颜惊叫着一次次在悠格和辰溢身后奔跑,倒在雪地里挣扎,再爬起来继续奔跑。哑姆踉跄倒地,在贝墩骑兵战马踏上她的脊背之前,一把带血的长剑尖锐地呼啸着射中马上贝墩人胸部。哑姆勉强挣扎着爬起来,退回到圆阵中间,在一腔鲜血喷来之际以胳膊护住婉颜的眼睛。
一名武卫的头被贝墩骑兵削落,在肮脏的雪地上滚动,喷射出一条如梅花般灿烂的血线。
雪粒很快覆盖鲜血浸润之地,不停飘逸的雪花将血色晕染变淡,然后浅薄,被奔跑的马蹄践踏。
悠格身边再无武卫,除了同样身受重伤的辰溢和恩赐外,他们将婉颜和哑姆护在身后,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