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泪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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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令狐冲道:“冲儿不敢。”

风清扬道:“好,我说他五人中只宁中则一人算个人才。若由她做掌门,我华山派也决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这话对不对?”

令狐冲一生中,对师娘敬若亲娘,此时听风太师叔如此夸赞师娘,自是心头大喜,连忙道:“对,对,师……岳不群数次加害于我,师娘却一直视冲儿若亲生儿子一般,当年若由师娘做掌门,华山派定会……定会……”

定会怎样,他却说不出来,因为师娘终究是嫁给了岳不群,岳不群为人之阴鸷深沉,令狐冲一想起来便觉寒心,岳不群虽对他有养育之恩授艺之德,但他二人早已恩断义绝,

“师父”二字,他是早已叫不出口了。师娘对他恩重如山,人品武功均为世人景仰,但若论心计,却哪里及得丈夫岳不群半分,纵是师娘做了掌门,只怕也得听由岳不群摆布。令狐冲正如此想时,便听风清扬肃然道;“冲儿,你师娘临死之前,她对你说过什么话来?”

令狐冲道,“当时师娘说:“冲儿,你以后对人,不可心地太好了’!”

风清扬怒道:“不是这句,是宁中则得知岳灵珊实为林平之所害之前说的那句!”

令狐冲心中一振,道:“当时师娘说:“他不当你是弟子,我却仍旧当你是弟子。只要你喜欢,我仍然是你师娘’。”

风清扬道:“对啦对啦。你是愿听岳不群的话呢,还是愿听你师娘的话?”

令狐冲道:“冲儿自是听师娘的话。”

风清扬道:“那就是了,此时你仍旧是华山派掌门大弟子。眼下华山派七零八落,你这掌门大弟子却在这儿逍遥快活,哼!”

令狐冲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却见风清扬又从右边衣襟里掏出几桩物事,先递了一件过来,令狐冲接过一看,骇然是华山派掌门信符,当下大急道:“风太师叔,这———?!”

风清扬大笑道:“你连一群小尼姑大姑娘的掌门也做过了,再做一年华山掌门又有何妨!哈哈,你师弟施戴子高根明他们早知你是蒙冤才被逐出门墙,此时你拿了掌门信符去,他们不高兴死了才怪呢!”

令狐冲顿时豪荡之气大盛,也哈哈大笑道:“好!管它江湖同道怎么说,我令狐冲就依太师叔之命,去做他一年华山派掌门!”

风清扬喜道:“这才是大丈夫行径。对啦,老朽传你剑法对付田伯光时,你曾说过对付卑鄙无耻之徒,只好用点卑鄙无耻的手段。后来老朽问你若是对付正人君子那又如阿?你说:“就算他是正人君子,倘若想要杀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好用上这么一点半点了”。当时老朽大喜,夸你不是假冒伪善的伪君子。眼下咱们也是一般,来它一点儿卑鄙无耻的手段如何?”

令狐冲笑道:“却不知太师叔所指何事,泼皮耍赖,冲儿倒是常常干的。”

风清扬道:“当日恒山派那个叫仪琳的小尼姑误打误撞的杀了岳不群,你们又忙着救恒山派弟子,并未搜他尸身。老朽就从他身上取了这本派掌门信符和一部《紫霞秘笈》,以防被外人得了去对我华山派不利。后封不平丛不弃和你的几个师弟师妹相约,谁要找到了这两件东西,谁便做华山掌门。他们折腾了三年,自然是找不到的了。现在封不平已知无望,便欲强夺掌门之位,明日午时,你便持了掌门信符去,可使你那一干不成器的师弟师妹免遭大殃。”

令狐冲不解,惑然道:“但太师叔说那卑鄙无耻之事,却是——?”

风清扬一笑,道:“你那四师弟施戴子虽武功稀松平常,但为人倒还算不错,他明知岳不群狗屎不如,但念其传艺之德,便率一干师弟师妹将岳不群好好的葬了,他们在岳不群身上找掌门信符不到,都是大急,却又六神无主,偏偏封不平丛不弃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想去掘宁中则之墓”

令狐冲大怒道:“他娘的——?!”

风清扬道:“你放心,他们被老朽暗中教训了一顿,再借他们二人八十个胆子,也是不敢如此胡作非为了。”

令狐冲叩首道:“多谢太师叔”!

风清扬道:“你谢什么谢,宁中则那小姑娘才两三岁的时候太师叔就抱她采花玩过呢,小姑娘心地很好,老朽怎会让人去掘她的坟而置之不理。好啦,时候不多了,咱们也少说废话,老朽所说的卑鄙无耻之事嘛,便是你明日持了掌门信符去,就说是你师娘临死之前托咐给你的,他们自不得不信,你看如何?”

令狐冲笑道:“好!”

风清扬道:“反正当日宁中则自杀之时,又没有别的华山弟子在场,你就说她识破了岳不群奸计,为不使华山一派受辱,她便与岳不群抢夺掌门信符和《紫霞秘笈》,虽然得手,却被岳不群一剑刺中,幸得你及时赶到,打跑了岳不群,反正岳不群连他的弟子英白劳也杀了,凭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子,杀自己老婆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如何细说,你和任大小姐都是口齿伶俐之辈,也用不着太师叔多教了。”言罢又递过一本册子给令狐冲,接着道:“早年本派气剑二宗争斗之事,你是早听说过了,太师叔身为剑宗,你大约早想到了吧?”

令狐冲道:“是”。

风清扬道:“其实练气练剑本是一道,实是各有所长,徒分孰主孰辅,那便落入了下乘。故老朽已将《紫霞秘笈》毁去,但将其中练气精要与老朽数十年所悟融为一体,另著了这册《混元神功谱》,其中第一章记的是练气法门,第二章论述剑道,第三章载如何气剑合一,末章则非论及武学,只告诫我派自今而后勿要再徒分气剑二宗,否则终难有所大成,前车之鉴,不可不记。”未等令狐冲开口,风清扬突然豪气干云地仰天大笑,道:“武当剑法为张真人所创,自是非同小可,少林内功博大精深,或许比老朽的“混元功’稍胜一筹,但若华山派后辈弟子中谁人能有过人的悟性,将老朽这《混元神功谱》内外兼修,练至六层,哈哈!哈哈!只怕什么天下英雄,也要自渐形秽了!”

令狐冲和盈盈俱是心头一凛。风清扬实可算眼下天下第一人了,由他创下的神功,自不可等闲视之,闻其豪荡之言,倒也不是狂妄。令狐冲肃然道:“风太师叔,你老人家消弥华山派数十年气剑二宗之争,实是功德无量!”

风清扬也正色道:“这份《混元神功谱》,往后便似那掌门信符一般,只可传给本派掌门!明年你选择继任掌门时,却千万要注重人品,勿要让歹人得之,仗此作恶江湖,那我风清扬便万死莫赎了!”

令狐冲凛然道:“冲儿铭记于心了。”

风清扬看看天,又看看盈盈,突然道:“你画完了么?”盈盈一惊,连忙道:“小女子偷画风老前辈仙容,还望恕罪。”言罢递上方才刚画完的肖像。风清扬接过,竟看也不看,却又正色道:“冲儿,明年今日,你夫妇二人一定要离开中原,二十年不准离开蟠龙岛一步,这算是太师叔临终重托了!”

令狐冲和盈盈一齐跪下,肃然道:“冲儿盈盈决不敢有违风太师叔所言!”

风清扬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肖像还给盈盈道:“也好,你们明日可将此画给封不平丛不弃二人一观,他们皆是老朽的师侄。冲儿可以老朽之名挟住他们,免得多伤性命。至于老朽今日逝去之事,倒也不必告知华山弟子了。”

令狐冲道:“是。”

风清扬又道:“后山之阴,有间石室,老朽在那儿呆了数十年,稍后冲儿将老朽带到那里,向左旋动三圈石门左侧的把柄,石门自会合拢。虽说人身本是一付臭皮囊,但老朽这副臭皮囊却不想让宵小之辈糟踏,哼!”

令狐冲骇然道:“太师叔吩咐之事,冲儿自会照做,但太师叔看上去甚是硬朗,决不会就此仙逝的。”

却不听风清扬回音。令狐冲抬头细看时,只见风清扬自望着自己,面上一片祥合安宁。令狐冲心下大奇,正欲开口,却听盈盈喃喃道:“此时正是亥时,风太师叔已然仙逝了”。令狐冲闻言一惊,伸手去探风清扬鼻息,果然已是气绝,不禁又是骇异又是伤悲,饶是他豪荡过人,也自哭出声来。盈盈自结识令狐冲,不知历经多少生死劫难,均只见他喜笑怒骂,泰然处之,此时见他悲哭,竟不知如何区处。直过了一个更次,令狐冲哭声渐止,盈盈才道:“冲哥,太师叔既已仙逝,咱们还是照他的话去做最好,多哭却也无益。”令狐冲本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听爱妻如此说,也觉有理,当下一抹润珠,复替风清扬合上双目,道声“盈妹说得是”抱起风清场遗体,与盈盈一前一后到了崖边,飘然下崖,转瞬在后山隐没。

令狐冲和盈盈从思过崖下到后山,直寻了大半宿,才找到风清扬所居石屋。那石屋甚窄,里面只一石床石桌而已,似是以巨斧劈出来的一般。石屋门口左侧果然有个把柄。令狐冲将风清扬平放在石床上,重重地磕了九个头,才和盈盈出了屋来,依言将那把柄向左旋了三圈,便听“轰”一声,一块重愈万斤的巨石落了下来将石屋堵住。令狐冲和盈盈都是大吃一惊,一齐向后闪跃。那巨石落下后却再无异动。二人细观时,却哪里还有石屋的影子。那巨石竟与原先的石屋门户严丝合缝,宛似天然生成一般。令狐冲既惊且佩,他与盈盈先前踏遍千崖万壑,却怎么也找不到风太师叔踪影,原来他却是在此石屋中。风太师叔既能出能进,这石门定另有开启之法,但他既不道出,自是不愿让人惊动他之遗骨了。风清扬待他令狐冲恩重如山,令狐冲本欲再看太师叔遗容一眼,但那重愈万斤的巨石却是再难移动分毫,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盈盈与风清扬按说有杀父之仇,但风清扬为此却也遭了天遣,一代高人就此瞑目,也使她撒下了惺惜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