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们不搭
“你是说?”小柯惊讶地眨眨眼睛,他毕竟还年轻,心智单纯,不成熟,很轻易地随着陆一鸣的话语转移情绪。他突然高兴起来,“你是说,她是明白不应该和我绝交的?只是好面子没有说出来?”
“她以前说过你什么、而你没有在意的呢?”
“她说过我越长越胖……天啦,我早就应该知道,肥胖是会影响友情的!我……我干嘛会越长越胖呢?”
“你在她面前说过要自杀吗?还有其他什么时候想过自杀吗?”陆一鸣试探着问。
小柯:“没有。我肯定不会在她面前这么说的。我也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吧,我承认,其实我这段时间是很不开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测试成绩会下滑那么多,也不知道美娟为什么要和我绝交。我很痛苦,我害怕即将到来的高考,万一我考得很糟呢?我爸妈这些年的付出就付诸东流,我的努力也白费了,我从前天起就在想这个问题了,昨天我买了绳子,买了老鼠药,还买了一把新的水果刀,就放在枕头下……今天早晨就特别想一死了之。”
陆一鸣:“你试过用这些东西吗?我是说绳子或者水果刀?”
小柯咬着嘴唇,伸出胳膊,手腕处有几条明显的划痕,最终承认道:“我用小刀试了试,没破口,但很疼。我就赶紧停下了。”
“你为什么停下?”
“我……我不喜欢疼痛的感觉,不喜欢流血。再说,如果我一下子没死,那周围的人就会知道,我妈就会很伤心,她明天要给我送钱来。”
“现在讨论这件事,你感觉怎么样?”
小柯默默地坐着,良久,他缓缓抬头:“你不是快递哥。你是老师。或者是我们校长派来的。”
“实际上,我真的不是快递哥,也不是老师,更不是你们校长派来的。我也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如果你明白自己的选择,你能告诉我你的选择吗?”
正在煮面条的心凌呆愣着,她知道,如果小柯执意选择自杀,那么,不管愿意与否,陆一鸣必会报警。
“我用了很懦夫的借口来逃避,”小柯轻轻地说,“我害怕得到最终的结果,我希望以身体的疼痛和生命的结束来逃避即将到来的残酷考试。我害怕我妈失望,害怕失去美娟的友谊,害怕老师不欣赏我。其实,美娟并不真正地理解我,她只看到我胖,但没有看到我肥胖的身体里那颗强大的心脏;老师看到我失败,但没有看到我不怕失败。如果我死了,就证明他们的看法是对的。”
心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小柯醒悟了。
“还有别的想法吗?”陆一鸣问。
“我喜欢彩釉姐姐,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小柯回头望一眼心凌。
“其实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使我了解到你这两天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陆一鸣轻轻地说,“但是友情不是喜欢二字便可轻松下结论。为了赢得你的彩釉姐姐的友情,你会做些什么?”
“我会像她一样生活!”小柯坚决地说,“我知道我现在还不配得到她的友情,但是我会努力——还有,我不想考北大了,我就考S大,这样,我可以在每个周末看见彩釉姐姐!”
心凌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喂,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我二十八岁耶,不玩姐弟恋的。”
小柯腼腆地笑,“可是你也会改变主意的。”
心凌傻傻地眨眼。
“似乎什么东西糊了,很难闻。”陆一鸣说。
“天啦,我的面条!”心凌大叫,奔到燃气灶前,伸手拧灭火头。
晨曦中,早起的学生们开始跑出出租屋,楼下隐约有了人声。
三人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打趣。
“这应该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难吃的面条。”陆一鸣皱眉,“汤汁一点不好喝。”
“可是彩釉姐姐煮的我最爱吃。”小柯坚持说,“不管她煮什么我都喜欢吃。”
“有本事,你们自己煮啊。”心凌嚷嚷。
“那不。”两个男子异口同声地说,似乎有某种同谋似地,相视一笑。
“我觉得你不配追求我家彩釉姐姐,我看出来了,你不是快递哥,你就是想追她。”小柯肯定地看看陆一鸣,又看看季心凌。
“为什么?”陆一鸣实在有些饿了,虽然心凌煮的面条不好吃,还是只能将就。
“吃你的!”心凌拿筷子头敲打小柯。
“你不能打我头的。我是男人。”小柯大叫。
“那你先好好地暗恋我,等变成真正的男人时再来追我。”心凌毫不客气地说。
“一个人取网名叫彩釉是什么意思?”陆一鸣沉思道。
“字面意思是在已烧成瓷的釉面上描绘纹样、填彩,永远不失色。”心凌呛白道,“还本硕博连读八年呢,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
“本硕博连读八年?”小柯惊讶地说,“快递哥,你到底什么的干活?我的心脏承受不了特么可怕的事实。”
“把你的电话给我,九号上午九时正,我会给你电话,十时我们会准时见面。不管你考试怎么样,”陆一鸣笑笑,“你确定你还想见我吗?”
小柯点点头,“我要揭开你这个快递哥的真面目——如果你敢对我家彩釉姐姐有非分之想,我不会同意的。你配不上她,全世界都没有人配得上她。”
陆一鸣瞥一眼季心凌,点头微笑:“对此我也有同感。”
小柯怔怔,他的智商显然跟上不陆一鸣的敏锐,无奈地望向心凌。
“我对此深表赞同。”心凌做作地微笑向两人鞠躬。
三人笑起来,各有笑意不同。小柯是得意和骄傲,陆一鸣是嘲讽和心照不宣,而季心凌,却是无所谓地调侃。
反正,相互吹捧或自我自黑,正是她独特的天赋。
“我保证,如果你还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会亲自给你送刀来。”心凌婉然一笑,那笑容,瞬间让小柯激动。
“我保证不再动刀,我讨厌水果刀,我讨厌鼠药,我讨厌跳楼和上吊!总之,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也会成为成都第一美男,然后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小柯激动地搓着手,“我身高是有了,就差形体对不对?彩釉姐姐,高考完了我就锻炼身体,打工挣钱,总之,如果我让你失望了,你就告诉我!我保证听你的!”
陆一鸣悄然一笑。
这孩子,缺失友情和亲情,在沉重的高考压力下孤独面对,幸好,他释放了几乎压死他生命的所有压力,现在的季心凌是他心中一切美好的象征。他走过来了。
小柯送走两人,决定先睡一大觉再加倍赶工,把这两天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走下楼梯,季心凌回头看看,叹口气,“你觉得,他渡过危机了吗?”
“人生之路危机重重。”陆一鸣说,“他就算渡过了这一次,下一次未必会有人半夜赶着去救他。”
心凌皱眉,“你什么意思?你是责备我给你打电话?你可以不来啊?再说了,就算你不来,我也可以搞定他。”
陆一鸣浅笑,“那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反正我们也不熟。”
心凌怔怔,气呼呼地朝前走,又倏地转身,不歇口地连声吼道:“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像你这种人,你以为解读你很难吗?一个自以为是处处以自我为中心、眼睛看高处文质彬彬假装不食人间烟火又好高骛远的家伙!”
陆一鸣怔怔,三十多年来,他还没被人这么吼骂过。
“我向来都是坚强稳定又可靠——放心,至少,小柯现在放弃自杀了。但下次他再遇上坎坷是否还会幸运地走过去,那就要靠他自己了。”他轻轻点头,不再理睬咆哮的季心凌,走出小区,朝自己的黑色私家车走去。
河东狮。
“我们不搭!”心凌追着他喊道。
陆一鸣回头,赞同地点头:“我们又有了一项共识。我们是不搭。”
“你得告诉你姑!”
“当然。”
两人都知道他们在讨论的是什么事,但却彼此都没有明说。
——他们都认为对方不是自己的菜,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但由于吴晓桂是自己的上司,所以季心凌希望陆一鸣自己告诉他姑,这件事,over,完结。
陆一鸣坐进车里,插钥匙,拧转,心凌恰恰从他面前过,没来由地,他摁响了喇叭。
心凌吓一跳,气得扬脚朝他车轮踢去。
“作为免费出场的爱心人士,你至少还欠我啤酒钱和烤羊肉串钱。”陆一鸣探头朝季心凌喊道,“美妆女,你现在是熊猫眼,回家好好做个面膜。”
呼一声,陆一鸣的车扬长而去。
季心凌气得双手叉腰,恨恨地跺脚。
陆一鸣浅浅一笑,闻闻自己的胳膊,真是臭不可闻了,衣服上都是烤羊肉串和猪脑的味道,先回家冲澡换衣服吧。
心凌走到自己的白色车面前,仰头看看小柯的出租房。那个该死的自以为是的家伙,他认为小柯放弃自杀了,判断准吗?万一?唉,到底要不要告诉小柯的老师和他父母呢?这还有三四天就要高考了,如果小柯能安全走过这几天,那是天幸。可万一……
不知妈在玉带湖怎么样了?
百般踯躅中,心凌最终还是疲倦地上车,哈哈气,确认自己虽没刷牙但也不至于被查酒驾,缓缓开车回家换衣服。
还得上班呢。
十字路口,正是红灯,她停下来,发现旁边车道停着陆一鸣的车,他端正地看着前方指示灯,没有注意到她,便大声喊道:“喂,你喝过酒的,小心酒驾!”
这喊声,吸引前后数十辆等红绿灯的车主们都探头朝陆一鸣看过来,喇叭声四起。
“我连超速罚单都没有拿过,怎么可能酒驾?倒是你,昨晚一夜没睡,小心车祸!”陆一鸣回敬道。
这一说,前后左右的车主们都忍不住笑了——这两人,是当众打情骂俏啊?
心凌气得歪嘴,却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话来回敬。
“美女,昨晚快乐吗?”在陆一鸣车后,有个车主嘲笑道。
心凌一踩油门,绿灯亮,她冲过斑马线。
陆一鸣稳稳地开着车。
“好样的,哥们。”陆一鸣身后的私家车超过他,车主朝他竖起大拇指,“对女人,就得这样,以柔情还抱怨!”
陆一鸣不再说话。
这是怎么啦,他原本就不是好斗争强的人,怎么就一言不合与她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