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轻轨上的女人

1

你有没有过在通勤路上，对人一见钟情的经历？

我有。

每天晚上六点，在我去市中心上班的轻轨上，我都会看见她——那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人。

她总会站在靠近轻轨车门的地方，眸色清冷地眺望着车窗外逝去的繁华，而我则总站在同车厢的某个角落，悄悄凝望她。

刚刚迈入后温室气体时代，人们出行时还是习惯性戴着防霾口罩，遮去大部分面容，让人看不清情绪。有的人会用口罩上的LED图案来象征今日的心情，但她戴的口罩却总是黑色的。

不过，这倒是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也让她的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更引人注目。

一如雨林里的鸢尾花，绽放着湿漉漉的忧郁。

自从我第一次注意到她至今，已一年有余，我从来都没看到她和车厢里的大多数人那样低头摆弄手机，也未见过她有朋友相伴。

就仿佛……

就仿佛她和我一样，都是孤独的拟人。

2

今天，恰逢立夏，华灯初上时分，凉爽的车厢内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毕竟像我这种在晚上六点——别人正常的下班时间去市中心上班的，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错峰出行。

这份工作、这个时间，都是我刻意的选择。

今天虽然出门前被一通邀请我回申江一中参加学校百年校庆的电话耽搁了片刻，但我还是赶上了这班她常搭乘的车次。

踏入那节她常乘坐的车厢，一抬眼，我就看到了她——那个身影仿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细无声地润泽着周遭的一切贫瘠、庸碌和平淡无奇。

她像往常一样斜靠在轻轨门边，轻盈、微卷的长发乖巧地束在脑后，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眼漂亮而恭顺。

我想，她应该是十分温柔的吧，会对着孩子无条件地扬起唇角，我想，她也应该是十分柔软的吧，会眉眼弯弯地将流浪的小猫小狗抱入怀中安抚……

正想着，她的目光突然扫了过来，我心下一慌，赶紧看向车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时，轻轨缓缓启动，车窗外的巨型虚拟霓虹人像缓缓俯身并伸出手，指向车厢里的我们，并用慵懒的女声问出了那句我因为听了太多遍，而早就能直接背出来的广告词：“你愿意把你的梦境交给我吗？”

随后，就像每晚我都能够看到的那样，虚拟人像的后方打出了一条三维投影字幕：“梦交所——年轻人都在用的梦境交友平台”，接着这行字幻化作一抹炫彩，并浮现出“莫氏集团倾情呈现”的字样，夜空也因此被染成了粉蓝色。

作为梦交所资深用户的我对这类司空见惯的夜景广告早已波澜不惊，因为没什么好叫我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的。

轻轨没入隧道时，我又将视线落回了她身上，而她正盯着车窗外的隧道投屏广告出神。

隧道的投屏广告里，一对恋人背道而驰。女生红着眼眶在手机的绘忆APP里检索着与她身旁的男生有关的一切画面，但指尖却在“永久删除”与“转存记忆回收站”之间犹豫着。

我注意到她凝视这则广告时的神情哀婉，这让我怀疑或许她曾有过一段以抹除记忆告终的惨烈爱情。

等我再看向那段投屏广告时，那个女生重又幸福地挽着男生的臂弯，她对着镜头展示着一款纤薄的圆形贴片，并将其吸附在了手机的背面，然后甜甜地说起了一段广告词：“幸好有了绘忆的记忆回收站功能，我才能重新记起他的好。”

随即广告画面转化为一段荧光绿的广告文案：“记忆回收站——在这里找回你的过去”，最终这则广告同样以“莫氏集团倾情呈现”的字样告终。

在这个脑机芯片普及的时代，想要记得什么、忘却什么，只需动动手指，还有了记忆回收站这样的后悔药，甚至连梦境都可以被记录下来在梦交所分享。

不过，我隔着人群再次望向她，心想，多亏了梦交所的技术，我才能记录下我梦到的每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