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廿七章 英雄气短龙虎斗
来者正是逍遥谷谷主南宫破,“五大毒物”如影随形跟在他后面。
毛亮一双贼眼色迷迷的盯着花仙娘,吞了口涎水,自言道:“这样一朵海棠花,怎禁得起那老桑皮揉搓?”南宫破横了他一眼,毛亮立即住口。
花仙娘轻轻一笑,道:“原来是恶人到了。本仙娘百花苑中玉箫多的是,南宫谷主想要也用不着这么凶巴巴的。”
南宫破道:“少废话!”双臂一振,把守在堂门的两名少女掼飞了出去。
花仙娘娇叱一声,袖中飞花早出。
却见南宫破袍袖一拂,飞花尽数消于无影。他双手亮出,只见每个指缝间都夹着一片花瓣。含笑道:“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说罢闪身扑进庵堂。
花仙娘闻诗不禁一醉。三名婢女仗剑冲上去。
南宫破手一扬,八片花瓣打回去。三女一齐闪开,八片花瓣全都钉在门外的柱上。三女骇然相顾,再看南宫破时,手中已多了一个人。
花仙娘叫道:“黄菊、青梅、紫薇退后!”三女闻令而退,两条丝巾自花仙娘袖底穿出,在堂前穿来绕去,竟围成一道门户,挡住南宫破去路。花仙娘体迅飞凫,飘乎若神,当真贴合那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毛亮叫道:“该我‘白衣秀士’出手了!”径奔向花仙娘。就听花仙娘叱道:“找死!”手一扬,又飞出两条丝巾。
毛亮叫声:“哎哟”,转身便逃。他惯于出入大户深宅,采花偷香,轻功原是极高的,可是还没等他逃多远,丝巾已如蛇般缠在他身上,越卷越多,越卷越紧,不多久被裹得严严实实,活似一个大粽子,口中兀自叫道:“大美人饶命!大美人饶命!”
南宫破见这丝巾邪门,倒也不敢小视,他几番突围,都不能突破这道门户,惹动无名之火,狂吼一声,全身气劲鼓荡而出。绕在堂前的丝巾一下子裂成无数节,四散而飞。南宫破大笑一声,闪身已到院中。
秦汉、彭素秋、雷震天、沙千里等人从百花苑众女手中抢回毛亮,正想跟着谷主离去。
却见一个灰袍直裰的大汉挡在前面,雷震天叫道:“想活命的莫挡老子的路。”
南宫破适才闯进清水庵之时,便已留意到此人不凡,只是他一直冷眼旁观,倒也没在意他,此时出手也未出他意外,当下道:“阁下是谁?不知有何指教?”
那人正是完颜洪光。完颜洪光道:“指教不敢当,在下关外人氏,本是无名之辈,姓名何足道哉?谷主新近得到的一枝玉箫,可否借在下把玩一番?”
南宫破道:“那要看你能否拿得去。”说话间提着少冲从旁斜插,哪知完颜洪光只一闪身,已拦在了他前头,而南宫破一句话才刚好说完。
南宫破又试了几次,只因手中负重,总是差了一步,当下把少冲交给沙千里,向完颜洪光一抱拳道:“阁下一再相逼,看来不打不行了。”手中拳头“虎”的一声向他砸去。
完颜洪光叫声:“少林太祖长拳!”也是手使拳法,与南宫破对拆。拆了数合,两人一齐跳出圈外,均对对方的身手大为佩服。
完颜洪光道:“南宫谷主的半部《武林秘芨》化腐朽为神奇,果然非同小可,寻常的太祖长拳也有这等威力!”
南宫破道:“阁下武功也不遑多让,不知关东除了风雪堡堡主完颜洪光,还有谁有这等修为?”
太祖长拳传为宋太祖赵匡胤所创。赵匡胤是少林俗家弟子,以一对拳头,一条杆棒打下大宋锦绣江山,其拳法也流传了下来,但历经几百年,长江后浪推前浪,早已算不上一流高明的功夫,寻常武夫也使得来。
完颜洪光微微一笑道:“南宫兄所料不差,正是区区。”
南宫破冷冷的道:“关外胡人,觊觎赤玉箫,岂非心怀异谋?”
完颜洪光道:“南宫兄视我为胡人,其实你身为苗人,在汉人眼中仍属蛮夷。咱们都被人瞧不起,应当多亲近亲近才是。”说罢哈哈一笑。
南宫正色道:“你错了,我南宫家族祖籍凤阳,本是华族人氏。胡汉世代为敌,请恕我得罪!”手起一拳,又向完颜洪光攻去。
完颜洪光与他拆招,口中犹道:“《武林秘芨》乃中原武功之集大成,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今日一见,却也并不见得盖过我女真人的武功。”
南宫破道:“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正宗的中原武功。”手中拳法忽变,换成了少林派的入门拳法罗汉拳。
完颜洪光道:“好一招‘骑虎蹲裆平山式’!你使的少林拳法传自达摩老祖,达摩老祖可也是西域胡人啊。”
南宫破一想他说的虽对,但达摩挟技东来,所授天竺武功只是少林功夫的源头,少林武功几百年来吸收各门各派之所长,自成一宗,所谓天下武功出少林,也可说是天下武功成就了少林。尤其是大明开国之初少林武僧觉远上人致力于汇总归源,少林武功始成外家之集大成者。此事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南宫破也懒得与他争辩,当下道:“好,我不使少林武功便是。”拳法由刚至柔,双臂忽短忽长,变化无端。
完颜洪光叫道:“武当派的‘鹞手长拳’!早闻南宫兄武功博而精深,今日倒要领教。”仍以家传“打虎拳法”相接。他本来与未了师太对掌时受了内伤,虽不甚重,但武功已较平常大打折扣,此刻又是与南朝顶尖一流的高手过招,不免力不从心。但他顾及女真人的颜面,一味强撑。
南宫破怕久斗生变,急于脱身,斗到分际,长啸一声,使出华山派的无相弥宗拳,拳头来去无形无相,完颜洪光一不留神,身上早中了七八记拳头,牵动内伤,一时难以提起真气。南宫破立时察觉,知时机稍纵即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抓起沙千里手中的少冲,便向门口冲去。
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如玉,有人不知好歹,在这里打扰你清修,三木出去让他吃些苦头。”话音刚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迈出庵堂,冷目射出两道寒光一下子落在南宫破身上。
南宫破心中一凛,暗道:“这人是谁?我从未见过他,怎会生出莫名的害怕?”还未多想,已觉一股极大的吸力要把自己拉向白发老者,忙拿桩站稳。
王森鼻孔里哼出一声,心道:“瞧你倒非泛泛之辈。”笼在袖中的双掌缓缓伸出,掌心对着南宫破,逐渐加大粘劲。南宫破袍袖都向王森扬了起来,身子竟有倾斜之势。
这时从院门走进一群僧侣,皆是手提木棍,头戴遮阳笠,显见是远来的行脚僧人。当中一中年棍僧道:“方丈大师,是大恶人南宫破与魔教的白袍老怪在此打斗。”
另一名身披袈裟、身形高大、满脸疙瘩的老僧道:“真机师弟召开联盟大会,旨在对付魔教,没想到老魔头竟在武当山下出现。”
王森哈哈一笑,道:“便是大闹五宗十三派掌门人大会,掀翻紫霄宫,更有何难?几个后生小辈,也想对付我王森,太也不自量力了。”他一开口说话,南宫破觉吸力稍弱,猛一挫身,仿佛突然脱开束缚,差些跌一跤,浑身却轻松了许多。
王森大步踏上,道:“玉箫留下!”伸手便向少冲手中的“泥棍”抓来。南宫破吃了一惊,箭步上前,使出“霸王肘”格向王森手腕。也不知王森怎么一闪身,人已换了一个方位。
南宫破此时要挡已是不及,当即抓住少冲的背心向身边一拉。王森一爪抓空,忽然张开手指一伸一缩,少冲竟把握不住,“泥棍”脱手向他飞去。
王森眼见玉箫便要得手,忽然一个黄影闪到,玉箫卷入来者黄袍之中。王森怪啸一声,爪影间几点亮光疾闪,黄影一晃,定身时,众人才瞧见来者是那高大的老僧,只见他宽大的袖袍布满大大小小数十个洞,显得颇为狼狈。那枝玉箫却已掉在地上。
完颜洪光看得真切,立即箭步而上,俯身去拾。南宫破叫道:“且住!”手成虎爪抓向完颜洪光后心。完颜洪光要抢箫到手,不免有性命之危,当即反身挡格。两人又战在一外。
只听王森道:“少林和尚真是一蟹不如一蟹,本乐一去,少林寺更是没一个像样的了。”
此言刚出,那个中年棍僧叫道:“老魔头休逞狂言,你不过一逃犯,凭什么指摘我少林派?”王森冷目如电射向他,来的十几个棍僧立即布成罗汉棍阵,围在中年棍僧及老僧身前。
这老僧乃少林寺方丈同苦,赴会武当路过此处,闻见打斗之声暗自惊异,才不期而遇。当下合十道:“王居士七年面壁,还是没能悔悟前非。”
王森冷笑道:“没有前非,又如何悔悟?”冷目如电,抬手又向同苦攻去,爪影间生出无数朵小白莲花,好看煞人。同苦使的是少林派外家至阳至刚的功夫“铁臂功”,露出一双枯瘦的胳膊直上直下,袍袖虽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少冲听见灵儿的呼救声,展开“流星惊鸿步法”冲入庵堂。转瞬之间已抱着灵儿出来。
毛亮此时已解开了束缚,他对少冲甚是嫉恨,当下见了少冲,手中又抱着他欲得又得不到的人,叫道:“好你个小野狗!”上前挥拳相向。
少冲抱了一人,只得低头闪身而避。毛亮先前未加防备中了他一掌,武功也非泛泛,更因他轻功过人,身形飘忽,少冲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他。
这边沙千里等人已与闻香宫的人动上了手,南宫破与完颜洪光斗了个不分上下。
庙墙上忽然跳上一个大喇嘛,自言道:“这里好热闹啊,看来都是中原一等一的高手,龙虎大战怎么少得了贫僧?”观战了一会儿,径直向战圈中走去。
来人正是阿歧那,以弘法的名义南下拜会各大寺院,实则暗中追查玄女赤玉箫的下落。
场中打斗正烈,到处都是杀机,阿岐那却胜似闲庭信步。正好同苦脱离战圈,与他撞在一处,随即向两边弹开。
阿岐那眼睛盯着同苦看了一会儿,道:“老和尚,你是少林寺的什么人,有种与贫僧较量一回。”口气颇为无礼。
同苦道:“老衲乃少林寺方丈,不敢动问大师法号。”阿岐那道:“本乐那老和尚怎么没来?”同苦低眉合十道:“阿弥陀佛。本乐师伯圆寂多年……”阿岐那道:“什么?贫僧这次南下中原,本拟顺道赴少林寺拜会。想不到这老东西先我而去,也算他的幸事。”同苦白眉一轩,道:“出家人戒嗔戒痴。大师与敝师侄有甚过节,不应放在心上。”阿岐那冷笑道:“当年他把贫僧双臂卸去,欺人太甚,他当然不用放在心上。若反过来贫僧废去他双臂,他会不放在心上么?贫僧受他羞辱,发誓练成盖世神功,压过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可惜,可惜那老东西看不到了。”说罢摇了摇头。
众人听他意思,似乎已练成高过少林绝技的神功,不禁吃了一惊。七十二绝技项项厉害无比,练起来也艰难无比。少林僧人有的终其一生也没练成一项,但若身具一项,足可傲视群雄;身兼数项,武功之高,更无人可望其项背。虽觉他武功确有过人之处,但说压过少林七十二绝技却未免夸张自大。
众人又想:“本乐圆寂,因其生前率寺僧驱倭杀匪,受神宗敕封,其事早已闻动天下。阿岐那僻处北疆,消息闭塞,不知也在情理之中;或者他故意吹嘘,恐吓同苦。本乐禅师在十几年前的风云榜上与白衣老怪王森并列第一,禅武俱臻无上化境。倘若健在,单论武功,恐怕场上诸人无一能敌。”只听同苦道:“出家人悟道第一。武功不过强身健体的雕虫小技,就算盖过天下所有武功又能怎样?”
阿岐那于自己所练武功最是得意,听他竟瞧不起,恚怒道:“听你口气,似乎不相信贫僧。也罢,贫僧当年一口恶气,正可着落在你身上。”
同苦道:“当年之事,老衲也曾有所知闻。师伯卸去国师双臂,送国师一本佛经。本意是助国师改过向善,早证道果。为此师伯还受到敝寺戒律院的责罚。想不到大师仍执迷不悟。苦海无边,烦恼无尽。‘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说罢宣一声佛号。
原来阿岐那本名扈桑,二十年前上少林寺登门挑战,一番打斗,本乐禅师以少林独门卸骨法卸了他双臂,外人不能接拢。不惜破妄言之戒,言道那《法华经》中自有接骨之法。“生执著而以法华解之”,意在让他参习后顿悟前非,到时再亲自登门接臂。哪知他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回到XZ得一印度番僧治愈,已无心再看此书。后偷入梅里雪山金钹寺禁地什刹塔地宫,穷十年之功,悟出不少高深的功夫。出山之后,便想重上嵩山挑战。因其法术精湛,得到赏识,被派往蒙古传教并掌管一方僧众,并得到林丹汗礼遇,受封国师,修建金顶白庙,译经弘法,诸多事务缠身,直到近日才脱身来中原弘法。
当下阿岐那道:“怎么青庙的和尚都是一个口气?贫僧问你,七十二绝技你会几项?”同苦道:“少林寺自建寺以来,除了达摩老祖会七十二绝技外,能身兼两三项已十分的了不起。只宋代一位高僧能十三项,人称‘十三绝僧’,余者再也没出其右。贫僧于练武一道最不在行,说不上几项。”
阿岐那道:“一指禅法、拈花功、铁头功、观音掌、螳螂爪、弹指功、龙爪手、五雷掌、揭谛功、双锁功、竹叶手、敛阴功、金钟罩、铁布衫,凡此种种,你会哪一项?”
同苦心下沉思道:“他对我少林武功了如指掌,今日不点化于他,来日必与少林为难,祸事不小。”当下淡然道:“‘是实相者,即是非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七十二绝技既是一项,又是虚妄。”言下之意,无论什么少林武功,都不过强身健体而已,是哪一项已不重要。
阿岐那却会错了意,以为他七十二绝技皆会,心下又惊又疑,道:“好狂妄的和尚!有胆量与贫僧较量一番。贫僧若再败在少林和尚手下,终生不履中原一步。”说罢捏了一个手印,默念密宗六字大明咒道:“吧嘛哩叭咪哄!”一股浊气自鼻中喷出,双手高举过顶,紧扣状如蓓蕾,无名指斜起指头贴合。此即“大手印”,暗捏“不动根本印”。喝道:“贫僧先领教你少林派的指上功夫。和尚,出招吧。”
群雄见有架可可打,素闻同苦之名,乐得看看热闹,于武功大有裨益,就怕同苦囿于少林寺规,一味忍让。
却见同苦闭了双目,道:“老衲在佛祖面前立过重誓,除非万不得已,终生不用武功。今日破例陪大师过招,大师不幸落败,当践前言。”说罢双目一睁,精芒大盛。双手往前一圈,紧拢胸前,双肘微曲斜对,如捧莲花。
阿岐那暗惊:“大金刚轮印!这和尚也会我密宗印法。”
他不知少林寺融会天下武学,于密宗手印自然有所涉猎。嘉靖末年,少林寺出了一位神僧匾囤和尚,法名悟空,年逾二十,投梵僧哈麻为师。明封“大宝法王”得银协巴之号,授匾囤以密宗功法,匾囤又入云南鸡足山修持紧那罗神咒,出入密禅两宗。
只见阿岐那双手向前一合,“大手印”向同苦胸前按落。十指起伏错动,指印千变万化。
同苦虽中年出家,但慧根深具,加之十年禅门修炼,体内精气神圆转如意。心生意起,意起手到,根本用不着看人招势,体内自然生出感应。禅喝一声:“临!”十指的“大金刚轮印”向上一挺,将阿岐那的“大手印”架住。阿岐那十指便如撞上铁石一般隐隐生疼,暗暗惊骇:“老和尚非同小可。今日一战,事关生死荣辱,不可怠慢。”两手交抱如拳置胸前,竖立二中指相触成圈。“大手印”化为“不动根本印”,口诵真言,指印连绵不绝生出。
同苦禅力高深,“大金刚印”与精气神结合无间,指印随意所至,手莲鲜花般盛开,变化无穷。每个手印都妙至颠毫,又顺乎自然,浑然天成,微妙之处存乎一心。
少冲在旁看得目不转睛,心中叹服,都说武林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才是真正的高人过招,自己与他们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哩。
阿岐那只觉十指酸麻,双臂渐渐不听使唤,料想今日一败,再无脸面见天下英雄,岂料苦心孤诣所练武功仍未收奇效,不由得又恼又恨。忽然心生一计,暗道:“说不得,也只好冒险拚一拚了。”变指为掌,向同苦推到。
同苦正要与对掌,灵台忽然醒觉:“对掌比拼内力,不到一方力尽难以罢休。”意止力止,半道中缩回内劲。哪知阿岐那陡然变掌为指,迅速戳中同苦掌心。一股寒冰真气随同苦内缩的真气,如大江奔腾,直钻同苦体内。阿岐那以全身劲力贯于一指,而同苦又不及相抗,两股真气往胸口一撞,顿时退了一步,呕出一口血来。什刹塔地宫地处梅里雪山极地处,常年冰雪不融,其寒可知。阿岐那所练宝瓶气也因此如寒冰一样冰冷。纵然同苦内功深湛,却也难也承受。
众人见此变故,大是不解:明明同苦占了上风,如何经阿岐那一指,便受了内伤。
忽然一个声音叫道:“东厂番子来了!”听见叫声的都住了手,惊顾四周,只听蹄声阵阵,远望去一簇族旗帜向清水庵如潮水般拥来。
时年东厂、锦衣卫操监探缉拿大权,堕突乎东西,叫嚣乎南北,到处缉人,气焰十分嚣张。百姓无不切齿,却又敢怒不敢言。
一马驰至,马上的锦衣役长高声叫道:“东厂缉捕事魏公公驾临,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这时林中打斗的都停了来。王森道:“魏太监落下悬崖,居然还没有死!”
庵中传来未了师太的颂经声道:“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威神之力,巍巍如是。若有众生多于淫欲,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欲。若多瞋恚,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瞋。若多愚痴,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便得离痴……”
远处传来一个尖细的音音道:“王老怪,你对咱家发妻念念不忘,她出了家,你莫非也要跟着出家?可惜如玉心中根本没有你,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少冲闻声心道:“是活吊死鬼魏进忠!他竟然是东厂什么使,这是个什么官?瞧他盛气凌凌的架势,也不是个好官。”循声望去,林中密密麻麻皆是东厂的番子手,远处停了一顶绿呢暧轿,数名锦衣卫围护,魏进忠大概便是坐在那桥中。
又听王森道:“如玉当初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怎会委身下嫁你这个窝囊废?你对她不好,老夫不会放过你。”
魏进忠道:“老怪物,你少打内人的主意,也别管咱两夫妻的闲事,最好给咱滚得远远的。”
王森冷声笑道:“为求富贵不惜自阉另投他门,上弃祖宗,下绝子嗣,老弟之无耻世上仅有,你不过皇帝老儿一看门狗,司礼监一秉笔太监,就算提督东厂,也不算多了不起,老夫生平没怕过人。嘿嘿,你现在非男非女,不能尽人事,难怪傅小姐瞧不起你。”
田尔耕向王森道:“这病死鬼不知死活,竟敢冒犯师父,这次就由徒儿出手,让他滚得远远的。”见王森点了点头,当下仗剑走向魏进忠的车辇。
那锦衣役长喝道:“放肆!”跃身下马,迎战田尔耕。他手中一柄长剑点、划、削、崩,招招中规中矩,颇见名家风范。
南宫破见了心道:“水木剑许家竟也卖身阉狗甘为鹰犬。此人剑术深得家传剑法的精髓,可入剑法一流好手之列。”
这人正是河朔水木剑的传人许显纯,现任锦衣卫役长。那田尔耕手中一条马鞭呼呼作响,在许显纯剑影中穿插来去,两人一时难分上下。
另一名锦衣卫杨寰叫道:“我认出来啦,你不是左所副千户田大人么?怎么认妖人为师父?”
田尔耕道:“谁的武功高,我便认谁是师父。”说话间左手向许显纯连弹,起初许显纯还以为他发出暗器,本能的闪避,却未见暗器踪影,心头着恼道:“你欺我!”尚未多想,肩头已被什么射中,痛入骨髓,他忍痛拔出一瞧,不过一竹签而已。以竹签之粗大的暗器,他本可以避开,却被田尔耕以诡计得手。
猛听魏进忠叫道:“好一手‘石佛飞竹’!”话声甫毕,伴随着一声炸响,魏进忠所在的车厢顶篷跳出一个人来,疾如闪电,直向田尔耕射到。
田尔耕正想挥鞭击他,但尚未看清来人,就莫名其妙的被魏进忠点中全身十六处要穴,颓然倒地,五官易位,欲动不能,痛苦不堪。
与王森同来的诸白莲教教徒见了不由得退身欲走,一见王森森然逼人的眼光,又停下了步。
魏进忠道:“老怪物,咱当日突然犯病,你才佼幸获胜,不过咱没那么容易死,今日全力与你一较高下,如何?”
王森嘿嘿数声道:“这是你自己找死。”话音一落,白影忽闪,王森已移到魏进忠三尺近前。本来王森离魏进忠有十几丈之遥,魏进忠身周三丈内又有十几名锦衣卫卫护,王森要与魏进忠过招,当先攻破锦衣卫的阵势,谁知他竟在众目睽睽下突然移身到魏进忠身前,完颜洪光、南宫破等人见了都觉不可思议,十几名锦衣卫更是尚未回过神来。待得他们反应过来时魏进忠已与王森恶斗起来。
只见魏进忠化作一团灰影绕着王森快速旋转,王森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突然一掌凭空击出。一声爆响,三丈之外的一名锦衣卫血肉横飞,只剩下一柄剑掉在地上。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又是一声爆响,跟着是哀叫之声,这次是名白莲教徒,只见他一只胳膊齐肩而断,伤口处血如泉涌,痛叫中昏倒在地。众人骇然退后,惊乱中又有一人中王森掌力爆死。场中头颅与手足齐飞,鞋帽共土石同落。白莲教徒、锦衣卫均有不少人死伤。
王森骂道:“你他妈的练的什么武功,当真比老夫还邪门。”长手一伸,抓住一个人心口,也不知是锦衣卫还是自己人,抡起来向魏进忠所化的灰影横扫。
魏进忠定身时,手中也多了一人。两人比斗掌法,都把手中活人当作挡箭牌,不多久王森所抓之人全身结冰,魏进忠手中之人也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骷髅架。两人同时弃去,又各抓一个活人再斗。
场中之人生怕成为牺牲品,惊慌乱走,但不是为二人当挡箭牌,便是避之不及,为二人掌力所伤。
少冲虽见过完颜洪光、阿岐那、南宫破诸高手过招,其狠恶其恐怖也远不及场中二人之斗。他连眼睛也睁不开,便抱着祝姑娘躲到庵堂檐下,心里盼着场面越乱越好,自己好寻机会逃走。耳中忽听一个极轻微的声音道:“你们不要打了……”细辨是未了师太在说话。他正想进去探视,已见师太从里面缓步出来。
王森、魏进忠一齐止掌,望向未了师太,一个叫道:“傅小姐……”一个叫道:“如玉……”两人都觉什么不对,互视一眼,还欲再打。
未了师太道:“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恩怨情仇,是烦恼的由头。两位争来争去,杀伤无辜,害人害己,又是何必?”说罢蹒跚着向林外走去,围着的锦衣卫立即让开一条路来。
王森叫道:“傅小姐你去哪儿,三木也去哪儿……”说着话追上去。
魏进忠大步上前,道:“老怪物,你做什么?”
却听未了师太道:“你们谁也不要跟着。”王森视她的话如命令一般,闻言立时停了脚步,呆呆的望着傅小姐的身影远去。
花仙娘望着王森,眼中如欲冒出火来,隔了一会儿,眼光收回来停在南宫破身上,嘴角露出一丝淫邪的笑容。突然长袖伸出,两条丝巾卷向少冲。少冲不及闪避,连同祝灵儿被缠了个严实。这丝巾甚是奇特,任凭少冲如何发力挣扎,也是无法挣脱。
花仙娘擒了二人,别头道:“丫头们,该回去了!”说罢飘身凌空而去。百花苑诸女仗剑提篮,追随其后,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满天花雨,香溢山林。远处传来渺渺歌声:“离恨天,忘忧地,朝为行云,暮为行雨,行云雨,行云雨,朝朝暮暮无别离……”
南宫破忽想起什么,问秦汉等人道:“玉箫呢?”秦时关、毛亮、沙千里、彭素秋、雷震天五人都摊开双手,你望我我望你。南宫破道:“不好,被这妖妇得去了。”转身向花仙娘去的方向快步追去。
庆生顿棍作声道:“‘恶人谷五毒’作恶多端,不能让他们走了!”少林棍僧群声响应。“五毒”知道少林派的厉害,慌忙逃离。
同苦方丈下令勿追,道:“‘恶人谷’为祸江湖,掌门人大会上定会议出对付的法子。此刻要事在身,不便多有耽搁。”庆生等僧方停了追赶,合十称是。
同苦及众少林僧正欲离去,忽听魏进忠道:“老方丈留步,咱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
同苦住步,道:“上差但问无妨。”
魏进忠道:“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派向来是武林之宗,何以掌门人大会不在贵寺召开,以致方丈大师辛苦劳顿、长途跋涉赶赴武当山紫霄宫?”
少林众僧知他语出讽刺,闻言都怒形于色。同苦却和颜悦色的道:“上差有所不知,近十年来武当派声名日隆,大有与敝派并驾齐驱之势,真机道长道学修为甚深,德能服众,召集侠义之士惩善扬恶、除暴安良,乃是一件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好事,老衲怜世人之多苦,积一点福德,何谈辛苦?何况敝派历千年而不衰,自有别派所不能有之底蕴,又何须与人争一时之短长?”
魏进忠一笑道:“大师不愧是禅宗祖庭、武学之源、千年古刹的方丈住持。咱家到时将至紫霄宫进香,顺便一睹掌门人大会之盛况,也可向大师执经问道。
”同苦躬身合十,口宣佛号,道:“上差躬临教诲,我辈不胜荣幸!老衲急于赴会,这厢不多陪了,告辞!”说罢与众弟子离去。
完颜洪光、阿岐那和福王不知何时离开,场中便只剩下魏进忠、王森。魏进忠道:“老怪物,你死了这条心吧,如玉若心中有你,为何当初嫁给了咱?”王森道:“阉狗,若不是你横刀夺爱,傅小姐跟了老夫,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怪叫一声,向魏进忠电射而至,两人又斗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