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方阵之威（上）

克莱贝尔的重骑兵队，基本都是由他亲自从轻骑兵和雇佣骑兵中挑选、训练出来的，而克莱贝尔无论是武艺、人格还是战绩，都让这些重骑兵感到钦佩乃至敬畏，因此克莱贝尔要求他们前去支援莱昂纳多的先锋部队，他们也没有过问为何与统帅的命令相悖，直接就在克莱贝尔的带领下向东部快马加鞭。

而同时，克莱贝尔也将莱昂纳多请求援助的消息告知了那些民兵。作为兄弟会的受惠者而自愿加入远征的民兵们，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地跟上了克莱贝尔的队伍。不过由于队伍规模更大，而且都是步兵且携带着车辆，因此他们一时半会是没法跟上了。

“无妨，那个乞丐骑士就让他去吧。两百人，虽然是骑兵，但也掀不起什么浪花。”在听到心腹所报告的消息后，奥维耶多伯爵只是平淡地回答道。

“但是……那些由贱民组成的八百人部队，也跟随着那些骑兵自行离开了……”

“贱民就是贱民，愚不可及！”奥维耶多伯爵大手一挥，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就把这些擅自做主的蠢货算加起来，他们的数量也不到那些异教徒一半。要送死的话，就让他们去吧！”

“可是，伯爵……那个莱昂纳多毕竟是陛下亲自扶植的平民权臣，而且那个克莱贝尔据说也很被他所欣赏，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合适？”他的亲信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敢于挑战一位高贵的伯爵，就应当付出代价。况且如果他和他的跟班全军覆没，也可以说是他贪功冒进，在主力部队休整的时候擅自前进，与敌人大军交战，最后惨败。”

他的亲信听伯爵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那也没有必要继续提出疑问了。他毕竟也是家臣，除了偶尔提醒一下自己的主人，从而避免一些不利的结果，他要做的就只是服从所有命令、一心一意地服侍奥维耶多伯爵。

——

大炮的轰鸣声，伴随着火焰和烟雾，以及几十个倒下、或者是直接被轰成碎片的柏柏尔骑兵。柏柏尔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魔法雷霆”吓到了，连冲锋的速度都明显慢了下来，不少马匹还因为炮声而受惊乱窜，直接将骑手甩了下来，然后一头撞上了旁边一同冲锋的友军——柏柏尔人的骑兵陷入了混乱，而这给了那些卡斯蒂利亚炮兵返回安全区的时间。那些炮兵在点火后立刻朝后方的方阵中跑去，通过排列中的缝隙进入了方阵中央，被这个铁刺猬阵形保护了起来。而当那些柏柏尔骑兵部队中的混乱基本结束，全体准备重新加速时，他们就已经进入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击点了。

当柏柏尔骑兵杀到时，他们离最前排的火枪手已经很近了，最近的甚至已经到来二十米之内。最前排的柏柏尔人虽然蒙着面，但那些纳瓦拉火枪手和弩手已经可以看见敌人凶狠的目光了。面对这些凶悍的敌人，他们肯定会有畏惧，但想要活下去，他们就必须相信队友，还要相信他们手中的武器。

最后，他们开火了。火枪手和弩手，在军官的一声令下中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火枪清脆的爆响声完全盖过了十字弩发射的声音。虽然真正输出的伤害中，弩箭的伤害比火枪更多，因为弩箭更精确、数量也更多，但这一次齐射已经达到了令人满意的效果——近两百名远程兵的一轮齐射火力，直接造成了百余名柏柏尔骑兵的伤亡。虽然其中仅有一半人是真的被火力所直接杀伤，但近距离的枪声和火光却是把对面的人和马都吓到了——前排没有被杀伤的骑兵强行拉住了坐骑，却直接和后方冲上来的队友撞在了一起，顿时人仰马翻；或者是他们的战马在受惊后左右乱冲，直接将本来就没什么阵型的冲锋队伍搅得更乱了。

人的惊呼声，马匹的悲鸣声，还有混乱的踢踏声夹杂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混乱不堪的协奏曲。一轮火炮，加上一轮射手齐射，直接就让过半的柏柏尔人骑兵直接失去战斗力，同时也大大削减了后方没有直面火力的骑兵的速度和冲击力。

最后三百名柏柏尔人的队伍混乱地冲向了莱昂纳多的方阵，但他们的刀锋还远远够不着敌人的时候，数百根临时放平的四米长枪就直接贯穿了他们的身躯，或者是直接穿刺了坐骑的身躯。原本骑兵是依靠更高的速度和质量冲入散兵中，利用冲击力和带上冲锋速度的劈砍来杀伤敌人。埃米尔的亲卫骑兵已经习惯了这种战斗，而由于他们经常撞见的是武装村民或者就是缺乏训练和士气的征召兵，因此他们也将莱昂纳多的方阵当作了乌合之众——不过这次，他们撞上了硬茬，还是一只大铁刺猬。

两排总计三百多人长枪步兵，他们的长矛如同地狱的刀山，摆在这些骑兵面前。原本骑兵的高速优势，却让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撞上了这些枪尖，看上去仿佛是要迫不及待地被穿刺处决。就这样，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方阵步兵们就将眼前的敌人杀伤大半。

当然，损失也是有的，极少数马匹在失去了骑手之后，幸运地穿过了刺猬阵，然后冲入方阵的队列。几名弩手、火枪手因此收了轻伤，但很快，这些马匹要么被纳瓦拉人们俘获，要么就是直接被后方的戟手击杀。

而还有一部分没有直接撞上长枪阵的柏柏尔骑兵尝试从侧方杀入，结果却发现，虽然这支方阵的侧方比较短，却仍被长枪兵保护着，因此他们没有选择冲上去，而是准备绕过去。而且先前没有开火、留在侧面的火枪手和弩手，却是在此刻找到了目标，纷纷举起十字弩和火枪——

“砰！砰砰——”

又是一排枪声响起，弩箭和铁制弹丸朝那些骑兵飞去，不过由于这是侧对着他们快速移动的目标，杀伤力就不如那些正对着敌人的火力了。不过，也是有十余名柏柏尔骑兵倒在了侧面的火力下。

最后，一百多名柏柏尔骑兵终于来到了方阵的后方，结果他们更加绝望了——原本他们以为，敌人的前排和侧面火力凶猛、防备充足，结果他们在后方也有一大群长枪兵。随后让他们更加绝望的是，后方居然也有远程火力，虽然不如前排，但还是有六十名弩手和火枪手组成的射击兵队列。

又是一阵枪声，十名骑兵再次倒在火力网前。柏柏尔骑兵已经不想进攻了，他们中不少人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而从西边逐渐靠近的大片马蹄踢踏声，让他们坚定了逃跑的意志。他们看到了一大队骑兵正在朝他们赶来，其中眼尖的就直接看出那不是自己人，而是北方异教徒的骑兵。虽然这些骑兵很奇怪，身上似乎披着反着光的盔甲。

“敌人的骑兵来了！我们快撤！撤！”一个轻骑兵用柏柏尔语高喊道。他的号召立刻得到了其他骑兵的响应，他们现在无心战斗，只想着一个字——润。

看着那些骑兵四散逃跑，原本还在警觉地举着长枪的纳瓦拉士兵们顿时如释重负，他们将沉重长枪重新摆成竖直，随后便一同爆发出了欢呼声。

他们本来还在怀疑自己能否挡住那些骑兵。现在看来，他们完全可以，而且他们还杀退了敌人。

“赞美上帝！我们赢了，他们逃跑了！”

“感谢全能的主！”

“我们赢了！”

莱昂纳多看着这些陷入狂喜的士兵，笑而不语。他们中有些人甚至喜极而泣，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本来在那些异教徒的刀锋下随时会死去，但几乎全都幸存了下来，伤员不到二十人，而死亡也不到五个，而那些柏柏尔骑兵却几乎死伤超过三分之二，这除了用奇迹来形容，就只能是伟大的奇迹。

他们不是老兵，只是新兵。在一个骑兵全面压制步兵的时代，这却是是奇迹。

不过莱昂纳多清楚，后面还有更惨烈的战斗，不过他肯定不会戳穿这一点。持续的信心和高昂士气，这才是他们所需要的。

而在欢呼和赞美声中，那队直接让柏柏尔人溃逃的重骑兵也已经赶到。克莱贝尔率领着两百人的重骑兵抵达战场。

——

“克莱贝尔，很高兴你能这么快赶来。”莱昂纳多亲自来到方阵后方迎接这队援兵的到来，“还有多少人？”

“暂时只有我们这支重骑兵。”克莱贝尔回答道，神色有些难看，“奥维耶多伯爵下令让其他部队不许支援，只能原地休息。其他领主应该是不会来支援了。”

“阻止支援么……看起来，他是真的没什么器量。那么，连利用的价值也没有了，更别谈合作……他要为此付出代价。”听完克莱贝尔的叙述后，莱昂纳多依旧保持着戏谑的微笑，但眼神中透露着失望和微微的恼怒。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试探是可以忍受的，但似乎那位伯爵大人直接将其视为羞辱，还想用这种背刺的方式坑害他。他会找他算账的，但不是现在。

“不过阁下，据说那些兄弟会组织起的民兵也在赶来支援了。但，人数可能远远不够……”克莱贝尔继续报告着援军的消息，“要不，您与我们一起撤退？”

“不，我会和我的战士们同在，战斗至最后一刻。”莱昂纳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故意将这句话说得特别大声，让不远处的军官或是懂卡斯蒂利亚语的士兵听见了。他的将士们不禁对他们的指挥官肃然起敬。因为正常情况下，那些将官都会在军队遭遇险境时丢下部队、独自逃跑，好一点的也许会带上骑兵和老兵，然后把那些征召兵炮灰丢下来殿后。但显然，莱昂纳多没有选择这种人们习以为常却又颇有争议的行为，而是真的打算与他们这些贫苦出身的人并肩作战。

“……我明白了。”克莱贝尔见莱昂纳多如此坚决，也没有多说什么，“那您有什么打算？”

“你带领所有骑兵绕到后方。但不要暴露，保持距离。”莱昂纳多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最后当我们发起反攻后敌人攻势减弱时，再发起一波冲锋。”

“您打算什么时候发起反攻？”克莱贝尔再次眺望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敌人，心中显露出疑惑。

“援军到达时，就可以了。”莱昂纳多回答道。克莱贝尔还在纳闷八百民兵到达怎么会对战局产生反转时，莱昂纳多便回头对自己的士兵喊道：“勇敢的小伙子们，你们表现的很好！敌人想要一股击溃我们的企图已经被挫败了！这位克莱贝尔骑士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后方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本来还在踌躇的士兵听到更多的援军正在赶来，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先前他们对于自己被抛弃的疑虑，顿时一扫而空，士气再次抬上了一个层次。莱昂纳多看着那些欣喜若狂的士兵，除了振奋之外，还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无畏的战意。

“再次排好阵形！炮兵队重新装弹，狠狠地教训对面那些乌合之众！”莱昂纳多举起了自己的骑兵刀下令道，“以上帝的名义，我们必胜！”

“必胜！”

——

“埃米尔大人，敌人太过强大了，他们的阵型极难攻入，我们损失惨重。”在听到自己的骑兵指挥官的汇报后，马门陷入了沉思。他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投入全部兵力碾碎前方的敌人。虽然他很想痛骂柏柏尔骑兵的无能，但事实是，这些原本骁勇善战的轻骑兵在那一千多人的异教徒军队前被打得溃不成军，远超半数的损失，同时也失去了再次冲击敌军的勇气，而这让他必须去重视那些敌人。和以往的乌合之众不同，这些卡斯蒂利亚人很不简单。

“他们还用了恶灵的火焰！真主啊，这些异教徒，为了胜利还出卖了灵魂！”一名比较虔诚的摩尔人骑兵显然已经陷入了失智的状态。那些火光、烟雾和雷声般的巨响，让他们的同伴死伤惨重，而那些长矛更是伊布力斯的尖牙，将所有要冲入敌阵的骑兵穿刺致死。除了说敌人用了恶灵的力量外，他们无法解释这场失败。

“大人，我想，这是敌人的新武器。”一名埃米尔的谋士此时开口道，“那些异教徒肯定是发明了什么能够燃烧、发出巨响的东西，制造出了很大的声势，但实际上造成杀伤的，是那些弓箭。您看，有些受伤的战士身上被箭矢射伤，说明那并不是什么恶灵的力量。”

“但即使如此，我们如何避免被那些箭矢杀伤，然后再避开那些大长枪的尖刺呢？”埃米尔微微点头，但依旧提出了疑问。

“我们把那些奴隶和没什么战斗力的农奴赶到最前面，让他们去抵挡箭矢和枪尖，然后我们的勇士紧随其后，等距离够近时，就可以上前拨开他们的长枪，然后上去砍杀那群异教徒。”这名谋士叙述道。

他讲得其实很有道理，对于不完全了解莱昂纳多的大方阵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应对方式了。不过他并不知道，对面的火光和烟雾，并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特别是最前排的火炮。面对高速移动的柏柏尔轻骑兵，那些炮兵在瞄准之后便需要向后撤退，躲进安全的方阵中央，因此只会造成有限的杀伤，然而面对移动缓慢的步兵，那炮手们就可以仔细瞄准，然后多开几轮炮了，而且对于聚集得更紧密的步兵，火炮的威力将更加明显。而且低估火器所带来的心理威慑，这就是他另一个的失误了。如果他们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进攻，才可以彻底击溃大方阵。

埃米尔思考了片刻，随后点头表示赞同，说道：“那好，就按你说的做。如果成功了，你就立大功一件。”

“感谢埃米尔大人的信任。”谋士露出欣喜的表情，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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