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启程

随着金色的光辉从西边的海平面上消失，繁星与一轮圆月重新装饰上整个天空。这个名为圣地亚哥的城镇里，人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家中，黄色的烛火从门户中透出。而在小镇的中央附近，有一幢不大的教堂。如往常一样，大厅里虽昏暗，但仍有一座烛火在闪烁着。一名穿着白袍的医师坐在一张搬来的桌子前，用羽毛笔在一本书上快速地写着什么。

教堂的大门突然响了，而随着“吱呀”的转动声，一个同样身穿白袍的人走到大厅里。

“晚上好，神父。”身穿白袍的医师说道，并抬头向大门旁的人望去，书写的动作稍微缓了下来。

“晚上好，孩子。”神父走到了莱昂纳多桌前，这是一位白发老人。他拿着一张字条，递给莱昂纳多。神父的表情很复杂，慈祥和蔼的脸上既是欣慰也是忧虑。外貌年轻的医师停下笔，打开折起来的字条并开始浏览。而当他读完内容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而是缓缓地放下了字条，但他的眼中放出了极度兴奋的光芒。

“莱昂纳多，你——”神父刚想说什么，就被这位外貌年轻的医生抬手打断了。他看着这个站起来的男人，而他的脸上是狂喜带来的狰狞，如同一只费劲千辛万苦逃出囚笼的野兽。不过很快，他又回归了平静，如平日般那样优雅而从容。

“我后天离开。明天我会把剩余的事情解决。”莱昂纳多说，“这件事您不需要管了，请回去休息吧。”

神父看了医师一眼，默默地离开了，脚步声回荡在大厅里。莱昂纳多靠在椅子上，长嘘一口气。他什么也没有做，就是对着只被烛光隐隐映出轮廓的屋顶出神。

（此时他的内心）

太好了，老子终于被聘请到宫廷里啦！斐迪南那个老东西，和俾斯麦一样老混蛋，枉我费了那么多精力，终于让他注意到了。只要能进入这个国家的统治中心，什么重建罗马、日不落帝国指日可待啊！只要我能接过大权，只要我……一切都不远了！啊哈哈哈，我滴任务要完成啦……

——

哦对了忘说了，这个家伙，莱昂纳多，是从快一千年后的时代穿越过来的。本来应该在21世纪的西班牙留居的他，在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的主座大教堂里莫名其妙地掉进坍塌的地面后，就穿越到了中世纪的加利西亚，变成了一个小孩。他被一位神父捡到抚养，并且因此在加利西亚的这个临海小镇中居住了十几年。不过圣地亚哥也不算无名小镇，这里据称是十二圣徒之一的圣雅各下葬的地方，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天主教圣地，每年都有许多人前来朝圣，包括国王和贵族。当然，信教他是不可能真信的，这辈子都不会的——一个来自世俗社会的现代好青年，怎么可能会任由腐朽落后的中世纪宗教驱使呢。他不想被人所操控，也不会承认有什么“命中注定”，他要在这里完成他的理想——做一个可以被历史所铭记的人。

在穿越前的21世纪，他，24岁，是学生，面对着一个平淡无奇的未来。他在少年时期显得天赋异禀：不用特别认真地学习照样能每次考前十，后来搞竞赛也能拿几个牌子；体育并不是最好的，但也就是比校队里的人差一些；人际圈也广，因为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而成为男女同学共同的“理想伴侣”；也没有什么“天才的忧郁”或者“读书成傻瓜”的情况，是个活学活用的人形百科，顺带收录着冷笑话和地狱笑话大全。但他就是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做什么。对于他的梦想，他曾经说过，自己要当一个能被写在历史书上的人。但别人都问他一个问题：他怎样才能被写上历史书？他不知道。

当他长大一些，对很多事情理解了一些，然后认定知识能成就他，于是他立志成为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博学者。他利用自己腾出来的时间，贪婪地阅读历史、文学、图鉴之类的书。小学毕业，他又开始超前学习，并继续吞食着知识，并且一直学到高中，他甚至还接触了一些经济学和工程学，讲英语跟母语一样，还自学西语、德语和法语，并且还兼职当一位历史区网文作者。然后，他将高中自习的时间全花在了这些东西上，根本顾不上成绩，随即发现自己已然成为吊车尾，他的自信荡然无存，也开始迷茫。之后他通过考试拿到奖学金，到南洋去留学。但他也没有专注于学业上，而是浪费了大把时光，所以他也是同期生里显得最平庸的一个。

但他没有灰心，他凭借着透支寿命的两年努力，成功考入巴塞罗那大学的医学院。在大学里，他极其努力，拼了命地学习，甚至他才到二年级半年，他就几乎自学完了四年的课程和研究生的课程；在课余之际，他几乎会想选修副科一样学习工程学和社会学，甚至还去参加了兵击俱乐部和历史爱好者俱乐部。二年级末，他满怀希望与信心地报名要去米国进修，但落选的消息又让他心灰意冷——他还是对人生过于傲慢了吗？

而这意外的穿越，却给了他另一次重新书写自己故事的机会，这让他的内心的理想死灰复燃。也难怪他会那么欣喜若狂。

——

第二天早晨，当钟楼刚刚响起，连晨光还未出现，医师就已经准备出门了。他提着一盏灯，便推门离开了教堂，走到仍旧漆黑的街道上。

莱昂纳多来到了第一家住处的门口，他叩响了木门。过了一会，屋内传来了脚步声，而一双眼睛出现在门上的眼缝中。那双眼睛扫视了他一下，门随后被打开。

“莱昂纳多医生？着么早有什么事吗？”开门的男人揉着眼问道。

莱昂纳多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对方：“每天按照纸上说的做，你妻子的病应该会在一个礼拜内好。”

“谢谢您。”男人急忙感谢道，“但您为什么突然来跑一趟？我记得您让我有事去教堂啊……”

“我明天要离开这里，所以要把事情安排妥当。”医师解释道，也没有理会愣住了的男主人，“愿主保佑你。”他匆匆离开，向下一家走去。

……

逐渐地，东边出现了第一缕晨曦，而圣地亚哥的居民们也是一个个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很快，莱昂纳多医师要离开的消息就传开了，而这个大新闻如炸雷般打破了城镇的平静。有人想劝他别走，也有人指责他不负责任，但更多的人则是选择了默许——毕竟他自愿为这里的人服务了这么多年，解决了无数问题，他们没有权利去责备或者强求他。而且，现在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去找教堂中的神父寻求医治，而并非依赖于莱昂纳多了。但即使如此，这位“哲人神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却从未被动摇过。

正午即将到来，医师来到了最后一家人那里。他叩响门板后，一个十几岁大的男孩为他开了门。

“早上好，安德。”医师微笑着问好。

“早安，莱昂纳多先生。”小男孩有些腼腆地回答道。

“能让我进屋看看你妈妈的情况吗？”莱昂纳多问道，小男孩点点头，然后就让到一旁。医师走进了屋子，房屋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墙壁上有许多损坏之处，许多日常用品也显得破旧不堪。他的目光有些黯淡：这就是穷人，从古至今都在受苦的一群人。医师走进了一个房间，一年前他给这里装上了一扇窗户，好让室内透气，也能让阳光照进来。而床边的木床上，则是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她还是虚弱不堪，但比上周要好多了。

“您好夫人。”莱昂纳多说道，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而那位妇人也小声回应了莱昂纳多，并将瘦弱的胳膊伸出来进行检查。医师为她把脉检查一下，随即取出一个盒子，拿出一个针筒，从妇人的手臂上抽了一些血。随后他又从包裹中拿出了一些奇怪的容器和工具，开始研究起了那些血液。过了十几分钟，医师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说道：“病好了很多。”然后，他叫来了小男孩安德莱斯。

“安德莱斯，还记的当初我教你的吗？”他问道，小男孩用力点点头。医师继续说道：“那好，以后就照我说的做，你妈妈会好起来的。这里还有一些钱，应该够你们去用一段时间了”医师说着便将以带钱放在桌子上，传来金属“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医师，您给的会不会——”妇人刚想婉拒，却被莱昂纳多打断了。

“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之物，你们够用就行了。”医师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同时叮嘱安德莱斯，“照顾好你母亲，也照顾好自己。如果还需要医治，你们可以去找安东尼执事，他的医术是除我之外最好的人了。”莱昂纳多收完东西后便准备离开，但小男孩开口叫住了他。

“您……不会要走了吧？”他小声地问道。

莱昂纳多回头看了一眼安德莱斯，说：“是的，我要走了。我要付诸理想。”

“那您还会回来吗？”小男孩急切地追问道。

“我……”莱昂纳多本来想说不，但他看着显出无助的安德莱斯，他想到那些依然需要他的普通镇民，他犹豫了。他的这一次行程，基本是一去不复返，但这也就在告诉那些处于病痛和麻烦中的人，没有人再帮助他们了。最后，他终于给出了答复：

“我会回来的。”

他转身快步离开了。他会回来，在握住权杖后。

……

之后的半天，莱昂纳多一直被人追着，都是要来感谢道别送礼的，他头也不回地就逃了，并在这之后的半天都在躲着人，直到黄昏的到来，他才终于从后门回到了教堂。之后，他就在最后检查明天远行的行李。

“莱昂纳多，路上要小心。”神父嘱咐道，“宫廷内部人心叵测，有才之人难免会被嫉妒。而且你还未参与过宫廷事务，在那些人的面前一定要注意言辞、行事谨慎。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写信给我或者安德烈主教，我们会尽力帮忙的。即使你不想加入教会，这里也永远是你可以回来的地方，就如主一直爱着我们一样。”

“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神父，我会注意的，”莱昂纳多听完后回答道，嘴角也因自信而微微翘起，“我自有分寸。”

“那我也没什么该说的了，愿主保佑你，孩子。”

“也愿主保佑你，神父。帮我向主教问好。”

……

第二天，依旧是太阳未升起的时候，一人一马，飞快地离开了城镇，奔向卡斯蒂利亚国王的驻地——布尔戈斯。

不过骑手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林中，有几双眼睛正盯着他，如同群狼看着一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