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惊变（一）
时辰不早了，夏清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示意夏润归位。
哪里知道，又生变故。
等到站位的时候，夏润的位置比平日前移了三步，直站到了夏清的右侧，几乎与她差不多的地方了。
两人太近了，近得仿佛行礼时都有可能会撞到一起。
于是，本来背对着夏润的夏清便转过了身来，盯着夏润。
她，这是僭越？
夏润好似就等着她发问一般，整以好暇地捂着嘴笑道：“姐姐不知么？这是皇上的意思呢，皇上不是让我跟姐姐一起主持这祈福礼吗？”
夏清再也忍不下去了。
夏润的这话，如同一把刀子一样捅进了她的心中。
她感觉自己浑身流的，也许都不是血了，都是寒冷的冰。
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是什么个意思？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意思吗？难道她只是个摆设吗？
后宫之中，人人都知道皇上宠爱贵妃，还有人记得她这个皇后吗？
难道皇上就这么讨厌她，恨不得她消失掉吗？从宫里消失掉，如同没有她这个皇后一样。
有谁知道她心中的苦楚吗？
她每天待在关雎宫中，皇帝不来，只觉得整个宫中都是空的。虽然她穿着皇后的服饰，戴着皇后的凤钗，可是她觉得心虚极了，一点底气都没有。
人人都知道，她不得圣宠。现在，夏润回来了，封了贵妃，他就连最后的一点点体面都不留给自己了吗？
这是要让夏润取代自己的位置吗？
夏清看向下面的高昭容和刘美人等人，这些人低着头，看似严肃恭整，但是谁知道她们都在想什么？她们是不是都在嘲笑她？嘲笑她只能摆出一个皇后的空架子来？
然后她又看向夏润，她那张巴掌大小艳丽的脸庞上写满了嘲讽的笑意。夏润，自己的这个庶妹，她对自己哪里有一点点恭敬和顺从？
夏清闭了闭眼睛，上前半步，不假思索，高高地挥起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到了夏润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耳边，传来了夏润的惊呼声和诸嫔妃的抽气声，不过夏清觉得，这些声音都离她很远，很远……她站在那里，心中一阵畅快。
……
烟波斋中，皇帝听着苏兴寿的转述，惊讶地问道：“她打了贵妃？”
苏兴寿回到：“是的……也不知道贵妃说了句什么，皇后抬手就打，这打在脸上……贵妃娘娘，伤得颇重呢。然后祈福会也没有继续下去。皇上，您要去看看吗？”
元诚点了点头，说道：“去关雎宫。”
苏兴寿有点惊讶，他问的是，皇上要不要去碧华宫看看贵妃？怎么就变成去关雎宫了呢？苏兴寿转念一想，难道是先要去找皇后的晦气，好给贵妃出气么？
皇后此次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为太后祈福是大事，大事当先，怎么能这么不明事理呢？这么一想，去皇后那也理所应当。苏兴寿不再犹豫，吩咐摆驾关雎宫。
元诚到了关雎宫中，却见里面鸦雀无声，只见宫女、内侍们都在殿外跪迎，独不见夏清。
元诚心中纳闷，进到内室，只见皇后卸了钗环，素衣素服，直直地跪在当中。
元诚神情不由得一怔。
夏清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来，一张脸虽然是未施脂粉，却不觉得如何憔悴，因为，她的眼神中好似包含了一团火焰。
元诚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夏清，在他的印象中，夏清自持身份，一向是端庄大方的。
他拧着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夏清并不回答，自顾自地俯身下拜，磕头请安，然后也不等元诚发话，起身站了起来，避而不答，反而说道：“皇上您是来问罪的吗？”
元诚又是一愣，他找了个地方坐下，问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害贵妃？”
夏清冷笑道：“什么叫害了她？于私我是长姐，于公我是皇后。她对我不敬，莫非我就没有权利惩罚一二了吗？”
竟然还顶起嘴来了。
元诚也来了火气，斥责道：“你还知道你是皇后吗？你看你，哪里有个皇后的样子？后宫一团乱不说，就拿今日之事来讲，你的德行呢？你的气度呢？你的孝心呢？哼……皇后，跟那市井泼妇一般，在为太后祈福的时候殴打嫔妃，本朝你算是第一人了吧？你也好意思自称皇后？你配吗？”
夏家势大，加上太后之命，当时只能封她做皇后。这个皇后，不是他选的，他着实封得不情不愿。所以，自己才从一开始就打压她、冷落她，不能让她再在宫中形成新的势力了。
元诚的神情愈加坚硬。
夏清听着他的数落与指责，虽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皇上……自己的丈夫，原来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个皇后之位。
夏清的脸上划过一行泪，她冷笑道：“您是君，我是臣。既然您觉得我不配做皇后，那就废了我好了！”
此言一出，满宫俱惊。关雎宫内外，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元诚大怒，提高了声音说道：“夏清，你是不是觉得朕会拿你没有办法？”
夏清决绝地昂着头，说道：“您看我不顺眼，我也不曾好过到哪去。这个皇后之位，我不要了。既然想看两厌，请您废了我，让我出宫，去佛堂，去道观，去哪都行！这宫中，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盛怒的元诚猛地站了起来，带倒了身下的凳子，他伸手指着夏清，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连说了几个“好”字之后，狠狠地踢了凳子一脚，拂袖而去。
临走，他吩咐左右，皇后大不敬，戴罪，锁了关雎宫。
看着元诚怒气冲冲的背影，夏清松懈了下来。
她抬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略微发红的手掌，先时的这一巴掌，她用了全力，虽然手掌有些隐隐作痛，但是打得真是爽快。
还有今天的话也说的痛快，开弓没有回头箭，凭他去吧，就是死也好过现在的日子。
夏清的心里一阵畅快。
畅快之后，又是一阵迷茫。
她回想起了少年时，记忆中那个温和的天子表哥，好像一个遥远的梦。为了这个模糊的梦，她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现在，梦醒了，她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