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危机（二）

霁红色的小碗中，盛着雪白的冰糖燕窝粥。颜色诱人、香味扑鼻。

然而太后并没有去用那一碗燕窝粥，而是任由它一点点放凉。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夏清已然是皇后了，皇帝不亲近她，这种事，自己也没法按着牛头强喝水。既然她不能生，那么就找个人替她生吧！

太后闲闲地跟喜燕问道：“夏家还有一个庶女，叫什么？你可见过？”

喜燕闻言心中一凛，她字斟句酌地回答道：“夏家二小姐，名唤夏满。游园会上见过的。当时她跟在皇后娘娘身后，不大说话。”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当时也没留下什么才艺。”

太后“嗯”了一声，自坐在那里出神。

喜燕见状，收了碗，退下了。

太师府中，小满接到了太后召见的口谕。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

今世，自己与太后还没有交集。按理说，自己一个庶女，高高在上的太后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为什么突然会指名道姓地召见自己呢？

自己的这位太后姑母，那可不是一个闲来无事，要找个小辈陪着聊天的闲人。从自己上辈子与她打交道的来往中看，她的心思，自己就从来没有猜透过。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深意。

现在突然召见自己，有什么用意呢？

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可用之处吗？

惴惴不安的小满压制住满腔狐疑，进宫觐见。

她告诫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自己不犯错，太后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慈宁宫，跟前世差不多的布置。前后出廊，并不是特别华丽，反而是花木扶疏，一片生机盎然。

从这布置和陈设上看，仿佛住在这里的是一个悠闲淡泊、只爱养花种草的老人。

小满笑了笑，实际上，这里的主人一辈子机关算尽，没有一刻真正放下了权势。

上了殿前月台，抬眼可见台上陈设的四座鎏金铜香炉。殿上悬了一块横匾，题着“庆隆尊养”。对联是“爱日舒长，兰殿春晖凝彩仗；慈云环阴，置庭佳气接蓬山。”

马上就要进到慈宁宫正殿了。小满收回了心思，打起全副精神来应对。

透过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夏太后打量这这个由外而里，徐徐走近的女孩。

模样还是很清秀，体态也十分窈窕。太后识人无数，她这长相，在京城众小姐中也能排到上等，自己以往竟是没注意到。尤其难得的是，作为一个庶女，单独面对自己，却不见一丝紧张之情。竟然比好多夫人都要强上几分。

只见她款款而行，风姿矫健不见畏缩之态。行动间姿态优美，裙摆翩然，身形平稳，步摇不摆。

待到太后跟前，她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行云流水的礼节。这样完美的礼节，没有几年功夫的苦练是不会在这威严的皇宫中如此自然地表现出来的。

太后心中暗自思量，口中说道：“都是自家人，起来说话吧。”

小满谢恩，站了起来。她微微抬起了头，目光习惯性地停留在太后的衣襟前。

太后嘴角微翘。

张夫人从来不管这些庶出的子女。夏满今日能有如此表现，看来是自个认真下了功夫的。可见她对这宫廷，也有着自己的想法。

想到她以前的寂寂无名，再联想到如今的夏清。太后心中宽慰。这样就省事多了。不怕她有想法，只怕她烂泥扶不上墙。如果真是个有想法的，想要上青云，只要听话，自己不介意做那东风，送她一程。

凤座之上的太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满，自以为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

于是太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皇后在家之时，与你十分要好？她进宫前夕，还特意叫了你相陪？”

小满答道：“回禀太后。皇后娘娘德辉昭彰，令人景仰。小女一向十分仰慕。况且一家子姐妹，自然要好。”

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的。太后很满意，说了一些“姐妹同心，夏家好，你自然就好”之类的言语，然后抬手叫了喜燕，说了一个“赏”字。

喜燕捧着一个锦盒从帘后转了出来。

小满连忙跪下谢恩。

太后看上去很满意她的态度，笑道：“一个小玩意，拿去玩吧。”

小满接过锦盒，在喜燕的示意下打开了看看。

黄绫布上，放着一只小巧的堆纱假花发钗。

做工非常的精巧，赤金的钗身，碧玺做成花托。堆纱缠绕，当中点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做花蕊。十分的漂亮，还如同那真花一般，散发出一阵香味。

喜燕笑道：“这可是太后娘娘特意吩咐找出来的，正适合年轻的小姐。夏小姐快戴上看好不好看？”

于是小满略略低了低头，由喜燕服侍着把这只钗插入了发中。

喜燕又帮着正了正发钗，笑道：“果然好看。”

太后含笑不语。

小满再次谢过。太后并无别的话了，就打发她去关雎宫觐见。

小满更加疑惑了，这特地叫自己进宫来，说了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导引的宫女领着小满来到了关雎宫。故地重游，小满十分感慨。

关雎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屋顶铺了黄琉璃瓦的重檐。

小满留神细看，跟自己前世不同，以往的棂花槅扇窗门扇改成了直棂吊搭式双扇板门。室内东侧两间隔出为暖阁，从东数第三间开门，则改成了一个祭神的场所。

宫女将小满引入东侧第二稍间坐下。奉上茶来。

小满一边吃茶一边打量着来往的宫女。只见她们都面色沉肃，不苟言笑。自己当年，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对这些宫女颇有照顾，整个关雎宫中的气氛，好像比现在欢乐祥和得多。

没坐一会，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宫女过来传话道：“娘娘说了，请夏小姐那边坐吧。”

小满抬眼一看，这个宫女，自己以前在关雎宫也是见过的。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一场梦了。眼下，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她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听从安排，来到了里间。

暖阁之中，小满终于见到了夏清。不过，见到夏清，她却不由得在心中大吃了一惊。

大姐姐，好像瘦了许多……更为吃惊的，是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