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蒙童

天色渐暗，苏兴寿上前请驾回宫。

一行人往烟波斋的方向走去。

路旁，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背后，又看见了那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正是大皇子。

怎么又来了？苏兴寿三步赶做两步上前，先呵斥了一番那跟着大皇子的两个小太监：“小兔崽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由得大皇子满宫里乱跑？”

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大皇子却是伸长了脖子看去，一眼看见了皇帝和北海王，他眼睛一亮，开口喊道：“父皇，王叔！”

元诚招招手，示意把他带过来。

苏兴寿牵着大皇子，又教了两句话，把他带到了御前。

大皇子行完礼，元诚问道：“这么晚了？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大皇子仰着头回答道：“回父皇。松儿在这里等王叔。”然后小人儿撇撇嘴说道：“等了好久了。”

元诚奇怪地问道：“等你王叔做什么呢？”

大皇子笑道：“王叔答应带我出去玩。”

这里面有个缘故。

上次元谅进宫，临出宫时正巧碰上一个嬷嬷叉着腰，在那训斥大皇子。

元谅虽不想多事，但实在看不过那嬷嬷张狂的模样。

他也是嫔妃所生，生母早逝。

他深知在这宫中，不受宠的难处。

虽是皇子，因无人疼爱，表面上金尊玉贵的，实际上过得十分艰难，差不多的都会被掌事的嬷嬷、太监拿捏住。有时候甚至以清肠胃为由，连饭都不让吃饱的。

只有等熬大了，开府建业，才能好过些。

打小儿这般在宫中长大的元谅看大皇子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生出了一番恻隐之心。于是他就喝住了那个嬷嬷。

那嬷嬷见是北海王，连忙说道：“给王爷请安。只因大皇子淘气，没得往身上沾满了泥巴，实在不像个样子。奴婢担了大皇子的教引嬷嬷一职，这才管教一二。”

不过是这婆子的辩解罢了，北海王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看了看大皇子脏脏的小手和小脸，低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大皇子笑着说道：“挖蚯蚓。我想养鱼，但是没有。蚯蚓，荷花池子里钓鱼。”

他说得颠三倒四的，但是元谅还是听明白了。这还是个小孩子啊。

他揉了揉大皇子的脑袋，又敲打了那嬷嬷几句，吩咐他把大皇子领回宫去好生照看。

大皇子看元谅转身就要离开，问道：“王叔您去哪啊？”

元谅笑道：“自然是出宫。”

大皇子一听，眼睛亮得像天空中的星星一般，他期盼地说道：“听说宫外可好玩了。能带我也去玩吗？”

看他一副渴望的神态，元谅不忍心打击他，含糊地应道：“下回有机会带你去。”

没想到，这小人儿却记在了心间。

元谅向皇帝大体说了说前情。皇帝笑道：“难得他还跟你投缘。他在宫中也少人管教。这样吧，你要是有空，就带带他。”

元谅答应了。

听见可以出去玩，大皇子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赶紧说道：“多谢王叔，多谢父皇。”

“不对，不对”苏兴寿在一旁教道：“大皇子，您应该先谢过皇上，再谢北海王。”

“嗯！”大皇子从善入流：“多谢父皇，多谢王叔。”

皇帝摇摇头，终究是少了教导，不识礼数的缘故。

他说道：“别老想着玩，跟着你王叔，也学一些本事。”

“嗯！”大皇子满面堆笑地答应了。

有了这一幕，隔天北海王就进宫请旨，要带了大皇子出去。

皇帝不以为意，特地下了道旨意给北海王，以后有他领着，大皇子可自行出入，不必再另外请旨。

大皇子从此如鸟放山林、鱼归大海。在其成长过程中，与北海王二人，其情状犹如师徒，此乃后话。

如今且说北海王带大皇子出宫。

大皇子一离开皇宫，少了拘束。就如同那被雨水浇灌了的小草一般，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宫外的一切，不管是北海王府还是其他地方，对他来说，都充满了莫大的吸引力。

因此，他更愿意呆在北海王身边，每次要被送回去之时，都泪眼汪汪的，让人生出不忍之心来。

以前不接触不知道，现在的元谅惊讶地发现，大皇子，聪颖得很，悟性又极高，随便教他一些什么，很快学会不说，竟然还能举一反三。

又因从小独立惯了，十分会看大人的眼神行事，格外招人稀罕。

于是元谅就起了爱才之心。但是他事务繁杂，也不能常常带着他。于是他想了想，对大皇子说道：“你想不想学骑马？”

大皇子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

骑马、舞刀弄枪这些，对男孩子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他一直都很羡慕北海王的白马，总想找着机会摸一摸来着。

元谅笑道：“那可不行。你还小。给你找一匹小马，先只能由师傅牵着溜达一下。”

于是元谅就吩咐人去牵一匹小马来，又叫了几个侍卫，好教大皇子骑射。

当大皇子看见毛皮光亮的枣红色小马时，兴奋得跳了起来。不过当他靠近小马，想摸一摸的时候，小马却嘶鸣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周边围着的侍卫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皇子最近来得多，自认为也熟了，并不怕这些北海王府的人。

看他们笑自己，他不服气了，撅着嘴说道：“我现在是没学，所以才不会。没有人不经过学习就会的。”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抛开身份不说，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孩子。其中一个侍卫笑道：“大皇子，我来教您可好？”

大皇子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问道：“你们几个，谁骑马的本事最好呀？我要跟最好的师傅学。”

刚才说话的那个陈姓的侍卫傲然说道：“当然是我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另一个王姓的侍卫不服气地说道：“你算老几？”

看着大家争吵，大皇子嗅到了里面的或真或假的火药味。

他低头看了看，一把扯下系在腰间的一块美玉。高高举过头顶，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口说无凭，你们比试一场，让我看看。赢了的把这个给他！”

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美玉泛着流光溢彩。

于是气氛陡然热烈了起来，几个侍卫单膝跪下，高声唱喏。

元谅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看着大皇子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他在心中暗暗感叹道：有些人，是天生的王者。

在宫中，大皇子不受重视，并没有别人教过他如何去看待下面的人。但是自然而然地，他就会定下规则，让别人遵从了他。自己在他这个年龄，应该做不到这样……

不过，晚上送大皇子回宫时，他皱着一张小脸，期期艾艾地对元谅说道：“王叔，您还能给我块玉不？不然嬷嬷又该说我了。”

元谅想起白天的场景，哂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