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潭中巨蟒和公交车里的谈话（上）
那是我最后一次梦到赵正阳，在那以后，另一个人在我的梦中取代了他的位置。
很奇怪，很多时候我都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的，可是那一次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一如既往，我和赵正阳约好一起出去玩，约定的地点是一个大商场。
在梦境的最开始，我和赵正阳就并肩站在了商场的大门口。
当时是晚上，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除了我们面前的这个商场，所有的一切事物都被黑夜吞噬了。我抬起头，发现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商场的大门很低很矮，与其说是一个商场的大门，这更像一个网吧的入口，小小的，像是怕被抓到一样隐蔽在不起眼的角落，怎么看都和这个商场如此巨大的体量不相匹配。门头上的招牌写着“商场”二字，泛着惨淡的白光。一些彩色的氛围灯被随便缠绕在招牌上，按照一定的规律闪烁着，在招牌上投下暗淡的彩色灯影。黑夜的凉风吹过，彩灯就随风摇晃，暗淡的灯影也随风拉长又缩短。
阵阵凉风吹过，细碎的发丝挠着我的后脖颈，我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脖子，然后瞥了一眼赵正阳，他好像有心事一般，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虽然这个商场给人的感觉很诡异，但黑洞洞的大门却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紧紧吸引着我，即使已经感到很不安了，可还是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走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们进去吧。”我看着黑洞洞的大门，犹豫了一下，努力表现得正常一点，对赵正阳说。
赵正阳“嗯”了一声，回过神来，和我一起走了进去。
走进门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的头，吓得一个激灵，用手一摸，原来是耷拉下来的小彩灯，虚惊一场。
赵正阳看我一惊一乍的样子，不客气地嘲笑道：“你看你胆小的。”
“哪儿有。”我有点心虚地反驳，然后气呼呼地说，“你才胆小。你就是个胆小鬼。”
原来以为这个商场只有外面比较简陋，里面不要求金碧辉煌，至少也要干净敞亮吧。谁曾想刚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脚手架。
原来这个通道正好和门齐宽，勉强能够并排走两个人。可是那排脚手架偏要沿着通道搭建，只留下窄窄的一溜儿路，一个人走尚且都会感到拥挤，更别说两个人了。
没有办法，我和赵正阳只能一前一后地走了。赵正阳在前，我在后。
路很不好走，地上堆满了废弃的建筑材料，还没有一个大灯，唯一的光源是脚手架上缠绕的绿色的氛围灯。本来脚手架上包裹着的都是绿色的纱布，再加上绿色的氛围灯，让本来就诡异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暗淡的绿光照在废弃的建筑材料上，在地面上投下了浓重的黑影。本来黑色与深绿色就比较相近，再加上长时间盯着这种不健康的彩光，我感觉自己的视力越来越模糊，好几次差点被地上废弃的建筑材料绊倒。
越往里走路越窄，恍惚间我感觉脚手架和墙面一起向我压来，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后背都沁出了冷汗。里面的空间已经不足够正面前行，只能侧着身体走了。
于是我张开双臂，后背和手臂紧贴着墙壁，因为没有办法低头，只能一点一点试探着向前移动。等我终于走出那个通道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在我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赵正阳不见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的内心瞬间感到一阵慌乱，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我回忆着刚才的画面，刚开始他还走在我的前面，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避过障碍物，然后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呢？是什么时候看不到他的背影，听不到他走路的声音的呢？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知道，现在，赵正阳，不见了。
我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焦急，我知道，我要去找他。
眼前是一个水泥砌成的楼梯，昏暗的白色灯光照在地面上，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到让人觉得很奇怪。但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想也没想就跑上了楼梯。
这个楼梯挺高的，比我以前爬过的任何一个楼梯都要高，我跑了好一会儿才跑到顶。
爬上最后一个台阶后脚下就是一个窄窄的小平台。和其他的平台不同，这个平台是用铁皮临时搭建的，下面没有任何支撑物，只是一片薄薄的铁皮，用力踩两下还能听到它向下变形又回弹的哗哗声。铁皮已经很老旧了，颜色就是路上减速带常见的黄色，上面的油漆大部分已经剥落，露出的铁皮上生满了褐色的锈迹。
刚刚爬上这个平台，我就看到了不远处朝我招手的赵正阳。他正站在商场里，商场里的灯光非常明亮，在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闪烁的光晕，和站在暗淡灯光中的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听到赵正阳对我喊：“快过来啊。”
看到了赵正阳，听到了他的声音，我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我眯着眼睛看向他，也朝他挥手，高兴地回应：“等一下，这就来。”
说完我就要向前走，可是低头一看，惊觉我和他之间竟没有路，取而代之的是一根老旧的管道。
肉眼可见，这根管道已经用了好多年了，上面满是红褐色的锈迹，轻轻用手一碰，就会有一大片锈迹脱落。我站在小平台上探头往下看了看，吓得心突突直跳——如果下面是平地还尚可接受，可这个下面是一个深深的水潭，水潭里面探出的都是像《狂蟒之灾》里面一样的巨蟒。巨蟒身上的黑色鳞片闪烁着诡异的光，它们在潭中盘绕着，眼睛紧盯着上面，不时地吐出黑红色的蛇信。
我的双腿一软，可是随即又听到赵正阳笑着对我喊：“快过来啊，你站着做什么？”
虽然非常害怕，但想要靠近赵正阳的期望明显战胜了我对这些巨蟒的恐惧。我小心翼翼地用一只脚踏上了那根锈迹斑斑的管道——第一步还好，巨蟒还是静静观望着，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我深吸一口气，又小心翼翼踏上了另一只脚。
我一边张开双臂保持平衡，一边用眼睛往下瞟着那些骇人的巨蟒，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动着，连呼吸都不敢用太大力气。
就在我走到一半的时候，视野的边缘突然闯进了一个黑影，我的心中一惊，连忙回头，就看到它站在那个小平台上，平静地对我说：“把你的心脏给我。”
说来也是奇怪，即使看到了它，我竟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是在梦中，而是被它的声音吓了一条，脚下一滑，跨坐在了管道上。在我滑倒的一瞬间，潭里的巨蟒立刻抬起上半身，企图咬到我的腿。我慌乱地收回自己的两条腿，跪趴在管道上，心脏跳得几乎都要炸裂了。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我就看到它也走到了管道上，比起我近乎狼狈的小心翼翼，它显得从容多了。
顾不得其他了，我连忙爬起来，加快速度向赵正阳走去。我感受着脚下巨蟒吐息的嘶嘶声以及它的靠近所带来的压迫感，差点忘记了呼吸。终于，在最后一步，它差点抓住我的时候，赵正阳伸出手臂将我一揽，正好避开了它伸出的手。
它又输了，不过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它并不感到恼怒或是不甘，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结果。
而我感受着赵正阳胸膛的温度，心脏砰砰直跳，好久没有缓过来。但奇怪的是，那一刻我并没有感受到心动，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