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嫌隙
且说方展眉一行人怕节外生枝,匆匆日夜赶路,回了方府,因汪绮文一时不便回商行,绿凝又暂时无处可寻,方展眉便邀她回方府小住几日,那汪绮文虽觉哪里不妥,但此时又别无他法,只得先行过来,再寻了绿凝细做打算。
方府上下几日皆提心吊胆,见叔侄二人平安归来,无不欢喜,墨雨也忙着去后院给方四姨报信,到是方展眉让她先行安排汪绮文住处,携了方信来寻方家四姨。此时方四姨正在佛堂内诵经,一时间,佛堂内檀香袅袅,只见方四姨身穿月白袄子,轻挽云朵鬓,手里拈了一串佛珠,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念经,叔侄二人等在门口,没打扰她,待她站起身来,方出了声音。一见师侄二人,方四姨面色激动,眼圈竟红了,忙上前来上下打量方展眉,见安然无恙,便又拉着方展眉在菩萨面前恭敬地鞠了几个躬,三人来到庭院,午后的阳光略微刺眼。
“平安回来就好,否则,我的罪又加了一重。”方四姨轻叹一声,“五叔,这次也辛苦了。”方信咧嘴一笑,“只惦记展眉,没人管我。莫名其妙地就让我和一个陌生人走。”
“五叔勿怪,实是有些情非得已。如今大家都平安归来就好。”
方展眉看了看方四姨,“四姨,此次有惊无险,你交待的事情已弄清楚了,魏府那里却有个老人家,叫展鲲鹏,我已见过。”听到这名字,方四姨的肩膀硬了一下,满脸竟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真的,他老人家,竟然真的活着,那人果然没有骗我。”一时间,言语哽咽,似有不忍之情,“和我同去的那个人也让我告诉你,确信是展老爷子本人无疑。”方信又补了一句。
“那他可还好?”方四姨一脸迫切,方展眉便将所见所闻一一与她道来,方四姨听罢,闭目心痛不已,“是我不孝,这许多年,竟一直以为他老人家已不在世。没想到竟在此处受苦,魏布庭九月兰两人竟如此待他,想想当初,待他们并不薄,我真是,真是……”,方四姨过于悲愤,无法继续,见此状,二人忙将她扶至屋内,又忙喊人准备补气安神茶。
喝了热茶,方四姨方缓过神来,也慢慢的神智清醒,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看着方家叔侄,这许多年,方家已然与她溶为一体,尤其是方展眉,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她本以为往事都已尘封,而自从方信回了方府,玲珑再现,且那信源商行又与魏布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知道平安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方四姨看着眼前这两人,她拭干了脸上的泪痕,“是我失态了,只是有些事情,太过突然。这次是我过于莽撞了,将方家置于这险地,非我所愿,只是方府若想立于乱世,与魏府合作也个好选择,”
方展眉自小从未见四姨如此前后矛盾,那方信心知一半,却又不十分清楚,叔侄二人皆是满心疑惑,却又无处相问,见方四姨开了口,方信顺势答道,“那假扮你的人与我到是配合得很默契,魏府自然想要合作,毕竟是他们更缺粮,估计月底便会有驻军来苑城,临近冬日了,也可防着些匪人。到是那假扮人的人让我们早做准备,那魏布庭并不好相与。”
“这个我又岂能不知。”方四姨摇了摇头,“只是眼下也没其他办法,你们没在这几天,陆家又来人涨运费,如此以往,方府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不如退而求其次吧。”
方展眉给方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多问几句,方信瞪了他一眼,“到是本来说好与我同去,怎么又改了主意,你不知道,那场面,魏家请出了展老爷子要来指认展眉,若不是那人拉了展老爷子做了手脚,怕是我们都回不来了。”
虽然方信此时说出来简单,但方四姨也知那时情景危急,她呆了半晌,思虑一下,方说道,:“这次是你们受委屈了,皆显着我的缘故。事至如今,也不想再瞒你们,以后怕是要面对的事情更多,”方四姨已打定主意,看着方展眉,“以前的事情,你五叔只是零星知道一些,我说与你们听吧。”
她望着窗外,眼光穿越了时空,声音又似传自他处,似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偶讲到激动处,皮肤也会泛起一些红晕,眼神也会闪着些许的光芒,至越到后面,却又有着辛酸与伤痛。大约断断续续讲了半个多时辰,声音才渐渐缓了下来。
末了,又说道,“那日我本已想好要与你五叔一起去洪园,没料到,临行前的一夜,当年在周府救我与你父出火场的蒙面人又现了身,他将一封信交与我,信上写道,‘即已出世,何苦再入世,方信一人前来便可,自有同行之人。’若是别人,我是断然不信,但是那人,我又怎能不信他,从心底,我也是不愿见魏布庭的,”
“我到是一路担惊受怕,到了三城交界之处,才见到同行之人,问我可是去洪园,有人给了她酬金,让她假扮你,同去见魏布庭。”方信尴尬地笑了笑。
“实在是,对不住了,”方四姨面含歉意,站起身来,朝着方信深深地鞠了一躬,方信一时到不自在起来,挥了挥手。到是方展眉一时眉头紧锁,方四姨今日所说之话,对他来讲,如惊雷电掣,没想到四姨的过往竟如此复杂,她嫁过人,与魏布庭九月兰是旧相识,那后院的展老爷子竟是她父亲,那传说中的玲珑佩居然是她夫家的传家之宝,父亲与四姨其实也仅是名分夫妻,那父亲却又为何将他托付给四姨,只因她救过他的命?
虽然四姨从小到大对他无微不至,对方家上下也是一心维护,但最近的事情总有哪里让他觉得不舒服,一时间,他突然心生了一点嫌隙,有些事他不愿往深了想,他看了看对面的方四姨,仍是那个温暖和煦的样子,但他心知有些事情,也许回不去了。
但不管怎样,方四姨自幼对他的关心也确实是真,方展眉收拾了心神,深深一叹,“四姨,不管怎样,你还是我的四姨,方家的上下也少不了你,好生休息吧。对了,汪小姐这段日子没少帮忙,我请她来府里小住了,下次你也见上一见。”
那方四姨似是还有话说,见方展眉面露倦色,便生生咽了回去。他确实也有些累了,像是格外依赖或信任的某种东西在心底无声的崩塌,辞了四姨,携了方信出来,一路无话。两个男人的手却似握得紧了些,在此时,有了种难言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