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文杏馆》
文杏裁为梁,香茅结为宇。
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
“文杏”,词典说是“银杏(俗称白果树)”,其“木质纹理坚密,是建筑和手工业高级用材”。“香茅”,则谓“叶子扁平,长而宽”,其“茎和叶子可以提取香茅油,用作香水的原料”。“宇”,“屋檐”之义。首两句说,将粗大的文杏裁制成坚实的栋梁,将香茅编结成香溢的屋顶(或“屋檐”),再饰以其他名贵珍稀物什,这样坚实而芬芳的文杏馆就制成了。如此精心制作,足见此馆在诗人心目中的位置很特殊、很重要。
诗作前两句貌似实写,后两句则虚带奇幻色彩,说没想到栋梁间飘荡的白云,飘去人间化作了甘霖。由实及虚,由近指远,让诗歌有了余味,给人增想的地方也多了。但诗作如果仅仅如此解释,即使有所谓余味,其阐释的空间并不大。如果这样认为,可能就错过了一首表达情怀的好诗。
我们看,文杏、香茅二者在古代均为名贵之物。《西京杂记》卷一《上林名果异木》里说:“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异树。……杏二:文杏(材有文采者)、蓬莱杏。”司马相如《长门赋》又谓“饰文杏以为梁”。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湘水》谓“(泉陵)县有香茅,气甚芬香”,李时珍《本草纲目·草二·白茅》谓“香茅一名菁茅,一名琼茅,生湖南及江淮间,叶有三脊,其气香芬”。考虑到司马这篇骚体赋的倾向(表现受屈被弃的苦闷和抑郁),以及香茅的地域(“湖南”)特征,不难看出:一是诗含以稀见之木喻稀见、能承重之才,又以此暗喻自身;二是与屈原以来以香草喻美人的手法一致,诗人暗以此喻自身不断增修品德和精进才华,以及表达人生不遇的悲恨。
此外,诗作第三句“栋里云”等又引郭璞《游仙诗七首·其二》之典,似乎更为清晰。郭璞原诗谓“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借问此何谁?云是鬼谷子。翘迹(举足)企(羡慕)颍阳(许由),临河思洗耳。阊阖(西风)西南来,潜波涣鳞起。灵妃(宓妃,洛水神)顾我笑,粲然启玉齿。蹇修(伏羲臣,掌媒事)时不存,要之将谁使?”诗人景仰于郭璞所描绘之鬼谷子,隐然于世、品格高标、不屑于世间的功名利禄,尽管有绝世之才、造福人间的善举,然而有感于人生不遇、君臣不能相得,而表达人生志愿难以实现的遗憾。
统整以上,诗作借名贵稀材制作高馆来显示德行之丰茂、才能之卓著,以地势之高峻来显示人格之高峻,又以栋里彩云化为人间雨来显现诗人的经世抱负和宽宏仁心,但骨子里仍然想表现诗人自身的生际不遇的隐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