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岳州守岁·其二》

桃枝堪辟恶，爆竹好惊眠。

歌舞留今夕，犹言惜旧年。

张说这首守岁诗，送往迎今，欢愉与忧伤与共，将一个复杂而微妙的心绪展露了出来，显示了诗人的两难和处理的巧妙，堪称智慧，给人另一种幽默。

《岳州守岁》诗共有两首，第一首“夜风吹醉舞，庭户对酣歌。愁逐前年少，欢迎今岁多”比较简单，大约叙议结合，写诗人“守岁日”（即传统“除夕日”）在官署庭院里与僚属们同饮共庆、载歌载舞、辞旧迎新的情形。

醉舞、酣歌，不可谓不尽兴，如果注意到诗人因为与名相姚崇政见不合又兼他事牵连而被外贬岳州的事实，就知道他心情的大概，宋人计有功《唐诗纪事》谓“常郁郁不乐”，故而“守岁日”的行为就显得非常特别，甚至“辞旧”的意思更为显著。诗人希望“愁”能随着前一年的逝去而减少，而“欢”，特别是通过今夜除夕尽情地饮酒、尽情地歌唱和舞蹈而不断增多。这是一个美好的祈愿。但诗人是聪明人，他马上就感觉到了特别棘手的问题。

我们看第二首。这首诗作也同前首，是叙议结合的样式。

一、二句叙事当然也很充分。从“桃枝辟恶”“爆竹惊眠”的情形看，所谓歌舞，应该结合了岳州当地的风俗，可能还有傩戏之类的活动。一群戴着面具的傩神，手持桃枝翩翩起舞，将邪魔通通扫除；又一众青壮齐刷刷地撕开毛竹管子，发生惊破夜天的爆裂声（甚至惊醒了今夜已经睡下的人，从一个侧面见出欢庆的时间之长），将妖怪尽皆驱逐掉，共同赋予“祛邪避灾”的意思。

现在看三、四句的议论。今夕是除夕，是守岁，按照习俗的做法，既要对似水流年的过去一年表达惜别留恋之情，又要有对即将来临的新的一年寄予美好愿景的展望。然而，这即将过去的一年，对于诗人则是郁郁寡欢的一年，怎么能守着且留恋着呢？诗人今夜尽情地饮酒尽情地歌舞，就是要辞旧迎新，所以他对逝去的“旧年”毫不吝惜。但是，怎么处理“守岁”的尴尬呢？诗人即景抒情，说“歌舞留今夕，犹言惜旧年”，也就是说，“留今夕”（即所谓“守岁”）就“留歌舞”，就将今夜欢快的歌舞作为旧年典型的征候，咱们载歌载舞就当是回忆逝去的一年吧。

无论是在时间（除夕仍然属于旧）上，还是就现场发生（是“真实发生”）的情形，都可以这么做这么说，并不纯然是自欺欺人。而且，在年岁相分新旧两年的节骨眼上，以酒与歌舞的形式接续到新的一年，以非常规、不那么清晰、清醒的方式，于人于己，都是不错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