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诗意栖居,幸福完整
礼明先生的新书就要出版了。
这是一本关于古诗词的书。而且,这本书的撰写还与我有关。
几年前,我们新教育团队编写《新教育晨诵》一书时,我曾经邀请他帮助审阅部分书稿。那段时间,他读了大量的古诗词,而且查阅了各种版本的诗集,对许多注释进行了重新校订。他说,这本书可以说是《新教育晨诵》的副产品。
“晨诵、午读、暮省”是新教育儿童的生活方式。每天早晨用诗歌开启新的一天,不仅具有很强的仪式感,而且有助于帮助儿童发展语言能力、激发儿童的创造性想象、帮助儿童亲近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拥有诗意的人生。
古往今来,中国就是诗歌的国度。诗歌,是最能体现中国人精神世界的一种表达方式。林语堂先生说:“诗歌教会了中国人一种生活观念,通过谚语和诗卷深切地渗入社会,给予他们一种悲天悯人的意识,使他们对大自然寄予无限的深情,并用一种艺术的眼光来看待人生。诗歌通过对大自然的感情,医治人们心灵的创痛;诗歌通过享受简朴生活的教育,为中国文明保持了圣洁的理想。”
尽管这种高度凝练的诗化表达有优势也有劣势,但无论如何,诗歌在中国,已经超出了简单的文学体裁的范畴,不仅与书法、绘画、戏剧等中国文化有着天然的联系,彼此互相促进滋养着,而且对中国人的生活方式、生活态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虽然我们不能说学会了诗歌就掌握了中国文化,但诗歌承载的文化含量之重是毋庸置疑的。
在今天,诗歌之所以特别受到欢迎,是因为诗歌的外在形式,在不经意间吻合了当下人们所需要的简短、紧凑。诗歌的本质内容,又能在最短时间里直击人心,产生巨大的能量。诗歌所提供新的角度,让人重新观照思考当下的物质生活,在重新诠释中,获得生活的价值,创造人生的意义。
所以,生活在当下,我们需要读读那些曾经感动、陶醉过多少代人的古诗词,需要用诗歌的力量,帮助我们在现实的土壤上,找到一种诗意栖居的生活方式,从而创造幸福完整的人生。
朱永新
2021年1月31日晨,写于北京滴石斋
真气灌注 诗灵飞动
今人很少读诗(这里专指古诗),或不屑,或不能。不屑,是因为眼中欲望的灰尘遮掩了诗的光华与美质;不能,则是因为干枯的心灵,无法领略诗中生命的精彩与自然的神奇。其实,读诗是件美事:涵养性灵,陶冶情操,提升气质。换句话说,读诗作用于心灵,使现实中不断消耗的生命保持水润饱满、生气勃发。何有此说?因为读诗,就是以生命接遇生命,以情思逗引情思,以生气鼓荡生气。莫砺锋说:“读诗就是读人,阅读那些长篇短什,古人音容笑貌如在目前,这是我们了解前人心态的最佳途径。”
其实,读古人就是读今人,读诗人就是读自己,读者与诗人的际遇、情感、思想、意趣、襟抱等,相互纠缠,相互激荡,相互生发。读者进入古人的日常生活、家国人生,感知其精神气象,汲取其生命潜能,自己的心灵也会渐渐饱满起来。但也正因为如此,一个读者,没有丰沛的情感,没有敏感的心灵,没有深厚的文化积淀,没有敏锐的艺术眼光,是不能真正读懂古诗词的。要读懂甚至读出其中真义乃至新义,须灌注读诗人的生命真气。
这是读诗最根本的方法。
吴礼明老师就是一位深谙此法的读诗人。读他的《在醉美的古诗词里重逢》,感觉他读每一首诗都将自身的真气灌注其中,调动各种手法去激活一词一句,瞬间便诗灵飞动,却又不用力过猛,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揭示诗之真境与奥义,且能自出机杼。
读陆凯《赠范晔》,吴老师说,“花开是江南春天最为惊天动地的场景,没有什么比花开更能表达对生命的敬意、对美的礼赞,也没有什么比鲜花更能表示一个人旺盛生命力的期许与陈述。花,可以说是最青春的表达与最诚挚的告白”。诗歌从小处“见出南人炽烈、开阔的心胸来”,“低调中透着一股奢华”。在虞世南《蝉》里,吴老师读出了“一个为人所不知的秘密”;在宋之问《渡汉江》里,吴老师读出了“致命的真诚……洇透纸面的生命感”;在《诗经·麟之趾》里,吴老师发现“不抬起头永远只见物质的闪光”;等等。书中所选的每首诗里,都能显现出吴老师解诗的功力、独到的眼光,真知灼见,不胜枚举。语言古朴生动,妙趣横生。
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是精力最充沛、心灵最纯净的时候,这个时候,到最纯粹的诗的天地里去呼吸吐纳、伸展锻炼,人会不会越来越年轻?心灵会不会越来越葱茏?而《在醉美的古诗词里重逢》或许就是你的清晨。
周美超
2020年9月10日
解读就是一场重逢
诗本身含着道德情操,是纯美心灵的表达或抒发。所以雪莱说,“诗是心灵中最快乐最良善的瞬间的记录”。
而诗因其社会功用而为人所称颂,自然在情理之中。这方面,朱老师的序文已做了精要的阐述。但诗尤其是古典诗在今天遭遇尴尬,也是不争的事实。这方面,有周老师序文的提示。显然,包括古典诗在内的诗歌需要重新被认识。
首先,需要对诗的肌理多一些认识。何其芳说,“诗歌是一种最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体裁,它饱含着丰富的想象和情感”。巴巴拉·赫斯也说,“诗的伟大奇妙之一便是:它小小的篇幅,它所占的短短时间——仅仅四五行的一段——却能拥有如此漫长的生活,却能拥有实际上需要若干岁月才能结束的故事”。
当然,诗歌与所采取的超越常规的手段互为表里。莫里斯·梅特林克说:“诗人显然在日常的生活中加进了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那是诗人的秘密。然而对我们来说,一种生活上的启示突然降临了。生活显示了令人惊叹的崇高,显示了它对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的顺从……”
但有时候,循着节奏、情感和联想,仍能看出一些端倪。艾伦·金斯堡说,“诗通常就像是有节奏的感情的表达。感情就像体内升起的冲动。……最好的情况是,你的身体感觉到一种特定的节奏,而这种节奏没有确定的字眼,或只有一两个关键的字眼,然后,把它写下来,靠着联想的过程,把相关的东西凑在一起。……在写作过程中,如果每一步、每一字、每一个形容词都是自然涌现的话……如果这句话确实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我会禁不住落泪,因为我知道自己击中了某个绝对真实的领域”。
还有幻想、非逻辑等,也是诗歌的一部分。彼埃尔·勒韦尔迪说,“在别人那儿称为思想的东西,在诗人这儿,就由幻想所代替。……思想是一种能渗透的精神,幻想是一种被渗透的精神”。苏珊·朗格也说,“诗歌里没有真正的逻辑论辩,……诗人的‘推论’是他思考过程的表象,而紧张、犹豫、挫折或突现的才思、顿生的悟察等,才是其中比结论还重要的因素”。
而最为神奇的,经诗人创作的诗,需要读者去“续”。罗伯特·佩恩·沃伦说,“有时我可以循着一种想法追溯片段的回忆,不过,我没法使那些引起回忆片段的事件具有意义,它得在多年以后自己产生意义。一两行逗留在你的头脑中,突然它碰上了什么,某种东西使它获得成功”。安·塞·布拉德雷说,“写诗并不是一个完全成形的灵魂在寻觅一个躯体:它是一个未完成的灵魂寄寓在未完成的躯体之中”。维森特·阿莱桑德雷也说,“诗是把诗人长年藏在心中的一连串问题揭示出来。每一首诗都是一份恳求,一种呼唤和祈祷,答案则由读者在沉默、含蓄和不断的阅读中所赋予”。
诗歌还有很多未知,所以解读是必要的。本书有关说明和本书的具体解读,是方法与过程的一个展示。在这个意义上,解读就是一场有意义的思想和意识的重逢。
吴礼明
2021年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