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箭
江牧歌摸摸头,认命道:“那你冒着大雨把我拐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射箭。”
轮椅声滚滚,夜辰玥从身侧取下一柄弯弓,又拔出羽箭上弦。
江牧歌走到他身侧,注意到他指间白玉的扳指扣紧了箭身,随后只听“嗖”的一声,离弦之箭正中靶心,她啧啧赞叹,又很快清醒过来:“这不是废话吗?我是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让你有空来京郊多练练,”夜辰玥递给她弓,“春季围猎要开始了,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我不会射箭,哪怕临时抱佛脚练了练,也不一定能出彩。”
他却笑得意味深长:“你先试试。”
江牧歌从箭筒抽出箭来,白嫩的手心缓缓划过箭羽和箭身,触感锋利。
雨还在嘀嗒嘀嗒下,她屏息凝神,模仿着夜辰玥刚才的动作,用尽力气绷紧弓弦,再松手。
又是“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
然而,她射的箭只是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就径直砸向了地面。
“你看,不行吧?”她难免有点沮丧,“都上不了靶。”
“射程过半,不错了。”
江牧歌放下弓,幽怨地望着坐着比她矮一截的夜辰玥。
她总觉得他就是故意在这方面给自己找场子,刚刚被她一举“猜”中了一个答案,敢情他的报复在这儿等着呢。
撞见她的眼神,夜辰玥的嘴角才收了收,严肃道:“皇兄就喜欢这样的。”
“太子喜欢这样的?”江牧歌立刻提起了精神,“为什么?”
【嘁,这时候倒是积极。】
他顿了顿:“不错啊,你把钓太子的事挺放心上的。”
江牧歌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是哪里得罪他了,只好说:“应该的,这是我们都想赶紧办成的事嘛……你刚才的意思是,太子就喜欢射箭射不好的人?癖好挺特别啊。”
“还是那句老话,爱屋及乌。”
夜辰玥抽出一支箭,拉弓绷紧,却迟迟不发:“他的喜好都围绕一个特殊的人。射箭这事也是一样——你刚才的动作不太对,看好了。”
他显然不是个好老师,动作特别快。
江牧歌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那支箭就已经插在靶心上了。
不是她笨。
主要是胜七刚才来换了把大伞,伞面宽,还挡了一下视线!
“我看得一点都不好。”
夜辰玥仰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知道了,你委屈什么?可能是快了点,我以前的老师,都是手把手教的,我也没教过人。要不你到我跟前来吧,哪里有不对的地方,我直接给你纠正。”
她站到他跟前去,刚拉开弓,夜辰玥就说不对。
“要用背部的力量拉弓。单靠臂力,你这点力气肯定射不远。你蹲一点。”
江牧歌听这话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毕竟夜辰玥坐着,她站着,肯定不好。
可刚刚蹲下一点,她就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人的热度,裹着特有的浓香,朝她包围而来。
从远处看,她和坐在他怀里简直没什么两样。
更糟糕的是,夜辰玥环上她握住弓箭时,呼吸近在她的耳畔。
“手放松,你捏箭捏得这么紧,它一会儿怎么飞得出去?”他还笑,笑的时候胸腔的震颤令她背后发痒,“……紧张了?”
何止是紧张,他直接戳穿了,江牧歌全身都不敢动了。
“上次我都在你面前解衣服了,你一点紧张也没有。”
【这回还不是被本王的魅力迷倒了?我就说,哪个女人逃得开——】
“上次你是病人,脱光了,我还是得找穴位。“她立刻打断他。
【见鬼的穴位!】
“你这样不解风情怎么行?”夜辰玥咳了一声,“你最在意的太子和秦观玉在一起的时候,多半就是这样待在一起,你侬我侬的。这种时候就应该安静,慢慢享受这一刻。”
“秦观玉?”江牧歌一激灵。
“她喜好穿白,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是皇后庶妹的女儿。”
怪不得。
人所谓喜好,无非都是经历铸就的。
对于太子而言,他的经历就是他深深爱着的那个人,她常穿的颜色,她射箭射不好的模样,都化为了喜好刻进他的骨血里。
江牧歌先前总觉得,太子与那些明确的喜好之间,仿佛缺了一环。
如今终于补上了。
“原来你说太子爱屋及乌,是这个意思,”她思索着,一时间忘了她还在他怀中的事,“她是太子表妹,怎么会和太子一同在宫中长大?”
“说来话长。她是皇后领进宫里的人,明面上是侍女,实际上地位更高。”
江牧歌想起夜辰玥送来的那些梨白衣裙,渐渐品出特别的滋味来:“那么,你应该也见过她的样子吧?既然太子已经有了钟情之人,又怎么会喜欢模仿她的其他女人?”
夜辰玥颔首:“若不是她后来失踪了,别说你了,韩沫沫都没有机会。太子喜欢她的时候,是执意要娶她做正妃的。喜欢到了可以不顾身份的荒唐地步。”
“她……失踪了?”
江牧歌喃喃,总觉得这背后另有隐情。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何况她还是太子放在心上的人。
说白了,太子对她钟情,那想要她死的人肯定不少。
“太子的爱,是毒药,”夜辰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过你这支箭,还是不得不射出去。”
是啊,箭在弦上。江牧歌怔了一瞬。
他松手,箭羽划过虎口,刺啦一声留下一道血痕。
江牧歌目睹那箭扎破了靶心,却感到手间一热。
“记住这种感觉,”见她低头,夜辰玥将手收回了袖子,“继续练吧。”
他转动轮椅,准备回去。衣袖却忽然一紧。
身后人牵住了他。垂着头,发丝在他肩头掠过,带起一阵淡淡的芳香。
刚才和他认真板着脸提问的少女,忽然不见了,换了一个满脸温柔的人。
江牧歌弯着腰,轻柔但不容推拒地伸手摸进他衣袖,碰到了他的手。她的手他刚才也抓住过,为了射箭。只是难得滑如凝脂的小手,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指。
他有些不情愿,还是被她轻轻的抚摸弄得软和下去。
“这样就可以包扎,”她抬头,清浅地笑着望了他一眼,“我不看。”
他们双手重叠在袖子里,在黑暗中。他触感敏锐,感觉到她的手替他撒上沙沙粉粉的金疮药,然后替他从前往后,牢牢缠绕上纱带。不再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不疼了,安稳了。
再抬眼对视时,周遭滂沱的雨点,仿佛都成了眼前人背后朦胧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