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莽草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大清早,就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像是马车的开道铃,可又不至于那么响亮,叮铃铃的,带有一定的节律,显得清雅动人。
有好事者闻声过去看,才知道原来是街口的灵霄医馆开业了。
两个伙计坐在堂下,慢慢敲着铃铛,围在中央的林掌柜一直在奋笔疾书,专心致志地往几张竹片上抄写什么。旁边还有一少女,时不时往他手里新递一些玩意儿。
见到有人来,伙计就问道:“大哥也想抽一签?”
“抽签?”
“正是,这是灵霄医馆开张第一日,免费分发的医签。大哥不妨瞧瞧自己今日手气如何。”
“什么……医签?我倒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等玩意儿。”
伙计拿来一个竹筒,里面正如在寺庙中抽签那般摆上了不同的竹片。凭运气抽一张出来一看,上面写的不是上中下签,亦没有什么谜题似的签语,唯有一行蝇头小字:“莽草,状如棠而赤叶,可以毒鱼。”
“这是什么意思?“
那过来递竹片的少女闻言,便抿嘴一笑:“这莽草是一味中药,有人在乡间见到莽草树垂了满枝红蕊,抱着树晃起来玩,满树的赤色叶子飘下来,尽落湖中。”
“后来呢?”
“请这位大哥随我来看。”
他心生好奇,跟着伙计和少女走到廊下。
一长串挂着的竹板上,都写着几行小字。对应到“莽草”,上书:“今莽草蜀道、襄、汉、浙江湖间山中有,枝叶稠密,团栾可爱,叶光厚而香烈,花红色,大小如杏花,六出,反卷向上,中心有新红蕊,倒垂下,满树垂动摇摇然极可玩。襄汉渔人竞采以捣饭饴鱼,皆翻上,乃捞取之。”
“原来捞鱼还有这个妙法子,”那好事者眼前一亮,“你们这其他的签,也得给我看看,如此今后倒不乏谈资了。”
“哎,一人一签,这位大哥若再想看,不妨改日再来。”
“这你们就蛮不讲理了,我就站在这里,没妨碍任何人的事,怎么得改日再来?”
少女摇头:“我是大夫,从今日起,写些莽草药性等知识,是为大伙儿都识得一些基本的医理,也知道我们医馆今日开业。却不能违背根本,耽误有人要治病。”
他大吃一惊,上下打量她:“你是大夫?可你……“又转头一望,“等等,你们医馆今日空空荡荡,哪有人医病了?”
“定有人来的,大哥,你瞧一眼手里拿的签。”
低头一看,那签正面写着的是莽草,背面却变成了“初五灵霄医馆义诊”。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若是义诊,那到时候来的人肯定是只会多,不会少了。”他讪讪一笑,转身就要走。
那少女却喊了他一声,问道:“大哥贵姓?“
“我姓常。”
“今后常大哥若是今后缺钱,又需要医病,不妨每月初五来此。灵霄医馆但凡存续,定会维持每月义诊的规定。只是到时候若是治愈,得劳烦大哥为我们医馆办三个月的差。”
他顿时扭头过来:“哎,谢谢啊,我知道了!今后要是再来,你们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自然。”江牧歌挥手与他告别,又去取了一些竹片来,招呼新的来客。
不多时,灵霄医馆的医名尚未打响,可门前已经不再是洪家医馆先前那副门可罗雀的景象了。
好奇的路人层出不穷,灵霄医馆门前的人逐渐多起来,竹片也纷纷散了出去。
虽然暂时没有病人,也没有进项,但林掌柜被众人围着,也是乐呵呵的。
红鱼按照江牧歌的吩咐,写了大约五十篇竹签故事,又交给林掌柜抄写简版的竹签,抄了一个上午,尽数分发出去。背面写着的义诊消息,亦在这一个上午迅速传遍了全京城。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朱雀大街上的医馆新开业的事。
还没到晌午,已经有那学识渊博的说书先生,在茶馆里讲解起了珠片上面诸多中草药的忌讳和功效。
众人听罢才知道,这些药材的信息都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的。
譬如莽草、钩吻、马钱子、乌头等,都是用量需要控制,少则药到病除,多则见血封喉的剧毒。带着相关的故事逐一听下来,叫人啧啧称奇之时,又记下了可能救命的学问。
与此同时,江牧歌已经派红鱼去京城最好的食肆为忙碌的伙计们买来了午膳。
红鱼最会点餐,水红姜、杂丝梅饼、鹌子羹、虚汁垂丝羊头、煎炙獐、洗手蟹等,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多谢各位了,”江牧歌说,“下午大伙儿休息一下,轮班睡一睡。”
有伙计难以置信:“下午这就不派签子了?“
她笑道:“上午我看到大伙儿都是尽力而为,我们已经是尽人事,听天命。下午我们只管接受义诊。总不好再叫人都围在跟前,反而挡了真正想来治病的病人的道儿。”
经过了一上午,林冬荣都来帮她说话:“郡主思虑周详,你们这帮家伙,有了这么一位新老板,就知足吧,还想接着干不成?”
“不不不!”那伙计立马一溜烟跑后堂大通铺休息去了。
不过他就这么一问,还真有一个伙计愿意留下来接着帮忙。
江牧歌也没有不高兴的道理,让他在前台闲着得空,就跟着林冬荣学一学管账算账的本事,学好了以后就帮他打打下手。
下午,他们不派发竹签了,果然令不少人失望而去。医馆前渐渐门可罗雀。
江牧歌仍然如上午一般,守在堂前。
红鱼怕她渴了,偶尔端茶过来,见到这萧条的景象,和上午有不少落差,忍不住问道:“郡主,这下可怎么好?一天繁华过去,真正的病人却一个都没有,怎么都说是免费了,还没人来呢?”
江牧歌喝了一口茶,摇头:“这和我先前跟皇后说的免费可不一样,名为免费,实际上要做工的。寻常人没灾没病,又不想平白做工,自然不来。”
“那怎么办?”
“没怎么办。我们要等的,正是那真正需要义诊治病的病人。”
林冬荣带完了伙计,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医馆可不是食肆,需要张灯结彩地做生意。过了上午的辉煌,冷冷清清一点,才是常态。”
“但凡灵霄医馆的声名打响了,酒香流出了深巷,目的就达到了。”
江牧歌也很沉着。
红鱼瞅着那些路人都在附近的店前徘徊,怎么都不进来,拿手扇了扇风,直接给自己灌了一杯茶进肚里。
刚把茶杯放下,就见到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后带着另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自己却是昂首阔步,满面红光。
“常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