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别离
灵魂缝合术一旦释放,就没有后路可言。
对于寄生者,他将永远失去自己的躯壳,永远在他人的躯体里流浪。
而对于被寄生者,他的灵魂将被强行割去一半给寄生者腾出位置。
村长早就知道这一点。他是唯一一个在知情的情况下和秦穆签下契约的。
他图什么呢?
他曾经告诉秦穆,自己只是为了一套红木家具就加入他们组织。
真的是这样吗?就为了一套红木家具,搭上本该由自己守护的村子的一切?
村长其实比谁都明白秦穆在想什么:他要的是自己的永生,其他人不过是用之即弃的棋子。为了永生,他连自己的躯壳都放弃了。
但是他真的可以做到永生啊。
自己操劳一辈子,守护村庄半生,买不下一套红木家具;秦穆前半生区区鼓手,因为某些因缘巧合就可以做到离永生一步之遥。
这些因缘巧合是什么?是谁告诉秦穆如此永生手段?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村长明白,如果是自己撞上了这些因缘巧合,也只能当无事发生。
谁让自己生来就是普通人?每天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博得的不过一句肯定与些许俸禄,只能在柴米油盐中碌碌此生。
如果自己是使徒的话?
靠自己的能力与抱负,还会郁郁久居人下?人生天地间,来去当自由。
所以,一个拼凑出来的使徒也好,即使注定要被牺牲掉也好。
把秦穆的残魂缝入我的身体吧,朝为使徒,夕死可矣。
他最终还是成为了秦穆的狗,陶醉在自我虚荣当中。也许当初就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秦穆才那么选中了他。
而他选中了薛锺。
秦穆把自己的灵魂分为四个部分,一部分留下有妙用,一部分给村长,一部分给某甲,最后一部分该怎么处理?
他不想留给那群邪教徒,他对他们只有厌恶:在他眼里,得到这部分灵魂是一种荣光。
于是他选择了锦衣卫,从小到大他就憧憬着锦衣卫这一职业,对他们有相当的尊敬。
刚开始,他按照秦穆的计划,骗到了并囚禁了几位锦衣卫,以好言相劝,希望他们中有一位能接受秦穆的契约。
没有人同意。
为什么?他们全是傻子吗?甘愿做一个普通人自我陶醉?就算是锦衣卫,只是普通人的话谁也保护不了啊?
难怪他们会上当。
也许等你们尝到甜头,就明白了。
但是锦衣卫们依然固执,宁死不屈。他只好暂时作罢,直到薛锺的到来
某甲的女儿出逃,他将她杀死在村口,想要吸引新的锦衣卫来此侦查。
薛锺来了,见面的第一眼,村长就有了一个不属于秦穆计划的想法。
他拿起秦穆的最后一份契约:那只是一张有魔力的白纸,只要某个人写下自己的名字,契约立刻生效。
他在白纸上写下了前几天那些被囚禁的锦衣卫的名字:由于不是本人写下,所以并不生效。
他将白纸递给薛锺:“薛先生,这是来过我们村子查案的锦衣卫的签到表,麻烦配合一下签下自己的名字。”
薛锺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如果是使徒,也许他会留个心眼,但是普通人就是会这样蠢蠢地上当,村长想。
很快字就签好了,薛锺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灵魂交给了秦穆,甚至没有一丝生理上的不适。
秦穆就这样潜伏着,等待机会。
这是案子发生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薛锺因为关心案情,第一个赶到现场,成为了牺牲品。
“舞风!”小灰控制着风向,通过气流不断探测着村长的位置。
凌偕昭皱着眉头道:“你的招式名怎么花里胡哨的?”
小灰得意地说:“这个!没文化的姐姐就不会欣赏,是小灰自己起名的…”
气流在流经某一处的时候速度骤然降下,小灰感觉到了,定睛看去,那里却没有肉眼可见的障碍物。
“在那里!”她刮起两道风刃,一时间混浊的液体飞溅,村长身上的朱宫被劈成许多段。
村长缓缓站起,他脸上满是混浊的黄液。
“居然一直在这里?一直连跑都不想跑吗?”栎惊讶道。
“你们杀了我吧。”村长挑衅道。
已经无所谓了,黔驴技穷,自己已经必死无疑:秦穆本来就视他为棋子,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秦穆想救他也做不到。
“我已经是使徒了。以使徒的方式死掉!”村长得意地高呼。
凌偕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小声地对身边的几人说:“应该有诈,小心点。”
“杀了我吧!”村长甚至感到一丝愉悦,“为什么不对我动手?你们还是看不起我吗?这群使徒!”
他恼羞成怒。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都做到这份上了,明明他造成了这么巨大的破坏,为什么这群使徒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那种怜悯的目光?
“为什么!你们还是…”村长扭曲的脸已经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确实看不起。”凌偕昭的影子从身下窜出,将村长的双腿砍断。鲜血喷涌而出,强烈的疼痛使他昏厥过去。
“喂。”秦穆,或者说秦穆的腿的灵魂,在村长的体内缓缓升起,它预想使徒们会杀掉村长,因此过早地逃出躯壳。
直接和几位使徒打了个照面。
“游天业火!”火光闪处,灵魂灰飞烟灭。
镜花水月内。
尸棺扛起程华的躯壳,得意地挥舞着,它现在吃得很饱,于是乎只把程华当成一个玩具。
而程华的灵魂,则被薛锺死死地扼住。
“我还以为这次你还有什么新奇的招式,可以让我的尸棺学习一下呢?”薛锺冷笑道,“看来是白招了。”
程华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懒得搭理他的嘲讽。
“继续游天业火啊?杀掉薛锺,尸棺也会消失,你得救了?”这家伙的嘲讽没完没了。
“如果可以,说不定你真会这样做。”薛锺感慨,“可是看你这挫样…”他重重把程华摔在地上。
程华勉强支起身,大脑一片混沌。也许他要试着攻击,虽然意味着可能要杀掉薛锺,但总不能死在…
他转头想看自己的躯壳,想至少把躯壳传送出去。但是薛锺再度举起摄魂鳞在他眼前一晃,酥麻无力感传来,迫使他放弃。
“你想看?那就看看你的身体是怎么被撕开的吧?”薛锺拎起程华,尸棺发出声声低吼。
它扯着程华的身体,粗大的血管在丑陋皮肤上鼓起,鲜血的味道交织着死亡的气息透过它的毛孔倾泻而下。
感受不到身体被撕裂的剧痛,却感到了大限将至的战栗。
渚清沙,我要下去陪你了,程华有些麻木地想。
但突然间,尸棺的行动僵住了,像是一台机器突然停电,它缓缓转身,凝视着薛锺。
它把程华的肉身轻轻放下
至于灵魂,程华感觉自己又被摔到了地上。他茫然地回头,看向薛锺,后者脸上微微抽搐着。
那是真正的薛锺,他的表情凝重而庄严,那个到处寄生的恶魔永远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薛锺举起手中的摄魂鳞,但这次是他自己在死死盯着,两道扭曲的灵魂纠缠地钻出躯壳。
两道灵魂都相当怪异:一道只是人的躯干模样;另一道是薛锺,他被锯掉一半的灵魂,就像地狱里的恶鬼。
尸棺静静地看着,它脑海里回荡着两个人的两种命令,模糊不清令人不解。
是躯干占了上风。就是只是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秦穆也不可能输给薛锺。
躯干令人恶心地蠕动着,它的力量如此巨大,只剩下半副灵魂的薛锺直接被甩开,它踌躇了一下,打算钻回薛锺的身体。
拥有肉体的全部力量,他就能自如无视薛锺操控尸棺。
但程华就在那里。
“游天业火!”
那丑恶的躯壳在火焰中疯狂扭动着,但不会太久,它即将化为灰烬。
“镜花水月——无限制!”
肉身被程华转移到了薛锺旁。
终是无济于事。薛锺一介普通人的灵魂,本已残缺,又与秦穆缠斗许久,已是濒临消亡。
风中残烛,终有燃尽的一天。薛锺的灵魂,将与尸棺的残影一同湮灭。
若不是程华自幼钻研灵魂术式,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一阵头晕目眩。
程华忍住强烈的恶心感,他想大声呼喊薛锺的名字: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如此,以为自己无助的呐喊可以唤回终将逝去的人。
“薛锺!”
那个孤独倔强却残缺的灵魂已经听不到了,他没有动弹,也没有留下任何一句遗言,在平静中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