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夜访者——大多数人的困扰

电话铃声骤响，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午夜12 点。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在接听前一刻看到这个时间时，突然想起了电影《午夜凶铃》，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一则电话访谈，对面的人是个偏执狂！是的，我原本应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来叙述，但是，我很气愤。他不仅是个偏执狂，还是个不负责任的偏执狂，这一点，实在是太可怕。更可怕的是，他还是我的朋友，如果他一味地偏执下去，造成严重后果时，我还不得不为他的行为负责。

他，是个26岁的小伙子。

电话响起，午夜12点整。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在接听的前一刻看了一下时间，这让我突然想起了电影《午夜凶铃》，不禁打了个寒战。

前一段时间听说他在考研究生，因为不甘于现在平淡的生活，想趁着年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时，我很佩服他。他年纪轻轻，大学刚毕业两年，就已经在行业里崭露头角，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有着自己的科研基金和项目。很多同期毕业而依旧在艰难奋斗的同学们都羡慕他。而他，却决定放弃眼前得到的这些东西，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回到校园里继续深造，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勇气。

现在半夜来电，不知所为何事？

我拿起手机，走到书房，接通。

他：“不好意思，这么晚找你，一定打扰你休息了吧？”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笑着说：“没事儿的话你不会这么晚打电话的。说说吧，怎么了？”

他：“我觉得活得没意思。”

原本我还是睡意蒙眬的，想着聊上几句就能躺回我温暖的被窝，舒舒服服地睡了。可他这一句话把我的瞌睡虫通通吓跑了。

我突然有种预感，冲口而出：“你现在在哪儿？”

他哈哈一笑，却笑得很苍凉：“摩天大厦楼顶，吹着夜风看月亮呢。”

果真不出我所料，

我：“你小心一些啊，别……”我感到我话音有些颤。这个孩子，思维一贯不太靠谱，以前就觉得他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但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加上他事业一直很顺利，就没在意。现在好了，果真要捅娄子了。

我下意识地走出书房，想要去换衣服找他。

他：“放心吧，我坐得很稳呢，不会一不小心失足跳下去的。你别急啊，不用来找我，你要是有空就陪我聊聊吧，我心里闷得很。”

我想想也是，与其漫无目的地冲过去找他，不如先听听他想干什么。我放下衣服，回到书房。

我：“你不是在考研吗？跑到楼顶上干吗？”

他：“我考研就不能在楼顶待会儿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这个时间他们不是挑灯夜战就是补充睡眠，你的做法似乎都不是。”

他：“是的，我本来是在看书，可是突然觉得不知道这么奋斗的意义是什么，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就爬楼顶上来了。”

我：“奋斗的意义？你不是说为了你的梦想吗？”

他：“是的，可是，我的梦想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梦想是自己的，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他：“那我为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但是鉴于他正坐在三十多层的摩天大厦楼顶，我无法直接冲他吼，只能暗地里挥了挥拳头，发泄一下愤怒。我理了理思路，想着从哪方面来寻找突破口。

我：“我想，这是一个价值取向的问题。”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你的奋斗和努力，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为了自己，你可以高尚一些说是为了整个社会的进步。但是具体来讲，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难道不是吗？”

他：“是的，你说得没错，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可是我为什么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呢？实现自身价值又是为了什么？我不仅不知道实现自身价值的目的，甚至，我都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我怀疑他是在故意和我捣乱，可是他的疑问不是装的，看来他确实迷茫得不轻。

我耐着性子说：“这个，是人生观的问题，是你对人生问题的根本看法。你对人生目的、意义的认识和对人生的态度，是你在人生实践和生活环境中逐步形成的。由于每个人的社会实践、生活境遇、文化素养和所受教育的不同，形成的人生观就会有所不同。我无法告诉你你的人生观是什么，但是，我一直没有发现你的人生观有问题，只是不明白，今天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突然觉得做任何事情没有意思了，怎么说呢？我好像失去了方向，也可以说，是缺少一个支点，一个奋斗的动力。”

我想，他一定是受了刺激，才造成了价值观的混乱。是什么刺激呢？

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我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什么东西最能让人迷失方向，丧失动力？爱情呗！千古不变的真理啊。

我：“你感情受挫了？”

感情，是他的软肋。并不是说他得不到爱情，相反，他得到的太多。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有过多少个女朋友，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和谁交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花花公子类型的，他对每个女孩都是真心付出的。但是，给人的感觉是，他并没有找到他的终身伴侣。

他：“谈不上受挫，但是我确实和女朋友分手了。”

我：“哦，原来是失恋啦，难怪如此反常。”

我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年轻人，总是逃不出爱的魔咒。

他：“不算失恋，是我提出分手的。我突然发现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为什么要谈恋爱。”

我：“那可能是因为你还不够爱她，所以你找不到理由。两个人在一起，彼此相爱就是最好的理由。”

他：“为什么我不够爱她呢？”

我：“因为她没有满足你爱的需求吧。”

他沉默了，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其实，最开始，我是把她当做我奋斗的动力。”

我：“是的，你以前似乎这样告诉过我。在我质疑你为什么选择她做女朋友的时候，你说你需要动力。”

他：“可是现在，我不满足于她所带给我的动力了。她不是个上进的女孩，当如火的爱情冷却后，我对她的感觉更像是家人。她不能理解我的思想，也不试图去了解我的思想，她只是她自己，满足于现状地活着。”

我：“所以你提出了分手？”

他：“是的，我是不是很混蛋？”

我：“这是两码事。”

他：“问题是，她不是第一个让我因为同样的感觉而离开的女孩。我很担心，她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感到有些发冷，作为一个女性，听一个男人剖析自己内心深处对女人的看法，分析自己为什么抛弃一个个陪伴自己的女孩，不由得为那些女孩感到悲哀。原来这个社会，女孩总是弱者。

但是，他却似乎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而且，每次分手，我都会觉得很悲哀，很绝望，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真爱，我找不到那个可以让我义无反顾地爱下去的女人。”

我：“那么，下一次，你或许应该看准了再出手，找一个你认为能理解你的女孩。”

他：“如果不去尝试，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适合？可是尝试之后发现不合适，我就会更加绝望。”

我：“那你有没有想清楚，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做伴侣呢？”

他：“一个可以承担住我百分之百的爱的女孩。每一次，我都觉得我的爱还没有释放，那个女孩就已经满足地沉浸于其中了。我明白这时即使我给她再多的爱，她也体会不到。她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满足，可我明明还有那么多爱等待释放。”

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互补的，你是一个有饱满热情等待释放的人，你遇到的多半是比较冷静，对感情需求并不是很多的人，这样才会保持平衡。如果遇到一个和你一样激情四射的女孩，你们疯狂地相爱了，最终很有可能会在爱情中粉身碎骨。只有你强我弱、你进我退的弹簧式爱情，才能够长久。”

他：“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为什么这么悲哀，为什么就不能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为什么总会要给爱情留下遗憾？”

我无法回答他这一连串的为什么，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于事无补。

于是，我换了一种方式：“且不谈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是否就是你刚才告诉我的这些，是导致你觉得活着没意思、奋斗没动力的原因？”

他：“或许是吧，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女人作为我奋斗的目标和动力。否则我就会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会觉得非常的……呃，孤独！”

我：“我明白了，但是我想有一个道理你是明白的，就是任何外来的动力都是不稳定的，真正强大的是你的内心。你如果寄希望于在外界寻找动力，会很容易失望而丧失动力。”

他：“我会努力让这个动力持续下去。”

我：“你不也曾经认为以前的女朋友是你的动力吗？没过多久，你就厌倦了。或者说，是失望了。”

他：“那是因为我没有找对人，我需要找到一个有着同样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女人，一起奋斗，互相鼓励。”

我：“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他：“一个比我强大的女人。”

我：“那你甘愿做这个女强人背后默默付出的男人吗？你的事业本身已经很成功了，你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去支持她吗？”

他：“不是，你理解错了，我是说比翼双飞，而不是谁为谁放弃。我会努力向她看齐，变得像她一样强大。”

我：“好吧，就算这是可行的，那么，你怎么去保证这个强大的女人能看上你？你说过的，她要比你强，一个比你强的女人，人家完全可以选择比自己强的男人，为什么要选择你？”

他：“我可以向她证明我很好，我相信我有能力来证明。”

我：“我相信你有能力，问题是你有没有机会。那个女人会不会给你机会让你证明自己，人家为什么要在你身上耗费时间？”

我狠下心来，把残忍的一面剖析给他听。

他：“能不能证明是我的事，她看不看我的证明是她的事。我所关注的就是通过认识她，我有了动力去证明自己，去提高自己，我达到了这个目的。”

我：“那么你达到这个目的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残忍，用他的观点来颠覆他的理论。

他没说话。我接着说：“或许你可以考虑把她放在意识里，为之去努力。等你成功了，把你们之间的差距磨平了，再去告诉她，和她在一起。这样你不就可以避免被拒绝的风险了吗？”

他笑了：“问题是，等到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还要选择她？我都和她拉平了，她对我来说就不再是那个让我仰望的她了，那时我会渴望去追求一个更高水平的女孩。”

这是个什么样的爱情观啊！

我：“那么，假设她选择了你，当你证明了自己之后，你和她也拉平了差距。这时，她也不再让你仰望，你该不会又嫌弃她然后抛弃她？”

他：“不，我会娶她。”

我：“为什么？”

他：“因为我不会让她变得平庸，我会在自己努力提升的同时带动她一起努力，这样我们就都会是升值的，并驾齐驱的。”

我：“那好吧，假设你是对的。那么，你的爱情观，究竟是用这些标准来选择一个发动机，还是因为心灵碰撞出爱情火花的伴侣？一个正确的爱情观应该是以男女双方的共同理想和奋斗目标为前提，以自由恋爱为基础，以共同承担社会责任和道德义务为己任。首先，它应该是自愿互爱的。爱情是不可强求的，双方要自觉自愿、相互尊重、相互爱慕，从而促使爱情关系建立和发展。其二，是忠贞专一的。也就是爱情具有排他性，双方应相互信任和保持依恋感，决不能三心二意、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其三，相容互补。无论爱情双方存在什么样的个性差异，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都应该心理相容，并在实际生活中相互尊重、相互学习，取长补短，满足需要，共同发展。其四，强烈持久。双方应保持强烈深厚的感情，从而保证爱情关系的稳定性和持久性。可是，你的爱情观，听起来倒像是一种利用，功利心太重，这是对神圣爱情的亵渎。”

他：“哈哈，看来你比我还要理想化，我一直在追寻那个可以让我爱得轰轰烈烈的女孩，可是没有遇到。我觉得也不可能遇到了，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一个可以给我动力的女孩。”

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究竟为什么谈恋爱呢？只是为了给自己动力？你的这种观点，负责任吗？一个负责任的爱情，应该是奠基于男女双方彼此是否可以共走一生。一个负责任的爱情总是以婚姻为目的。不管恋爱的最后结果为何，恋爱的过程中一定是以婚姻为恋爱的标杆和指南针。而恋爱的意义就在其为婚姻的预备阶段，一个寻找共走一生伴侣的过程。恋爱的归宿，也必须是以婚姻作为完美的句点。”

他：“我没有说不娶她啊，我谈恋爱的终点也是婚姻，只不过，我告诉了你我在选择恋爱对象时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我觉得你的这种想法忽视了爱情本身。”

他：“没有，我只是对完美的爱情失望了。或许我没有多么爱她，但是我相信我可以培养出爱情。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一起奋斗。她会是我奋斗的动力，我们未来的家庭也会是我奋斗的动力，这样，我就不会迷失了。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我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她，为了家，我就可以努力地奋斗下去了。我不是为了恋爱的感觉，不是为了不知所以的吸引力，更不是因为对异性的好奇。只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动力。或者说，我需要一个家。”

说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把事情复杂化了。他的问题很简单，归结为一句话：“我想有个家，以这个家作为奋斗的动力。”

我不再和他纠缠那些深奥的观念问题，转而问道：“那你现在有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我是指，无论是可以和你碰撞出爱情的火花，或者是给你精神动力的？”

他：“有。”

我诧异并好奇着。

他接着说：“就在对面的那座楼里，我坐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灯光下她的背影……”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深夜，我自作聪明地扮演了一个傻瓜的角色。

我笑着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突然有些失眠，想起来一句话——在茫茫人海中，时间的荒野里，遇到该遇到的人，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那么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期待着，他可以等待到……

这是一种大多数人的困扰：迷惘，一种心理状态，就像漂浮在黑夜的大海上的一只小舟，渴望靠岸，却看不见灯塔，从而迷失了方向，此外还战战兢兢地担心那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暴风雨。人的一生，会因为很多事情而陷入迷惘，比如高考报志愿，比如毕业找工作，比如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而最能摧毁人的意志让其陷入迷惘的，莫过于爱情！人生最难的，不过是选择和放弃，迷惘，是因为想要的太多，不妨不那么贪心，顺其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