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元素中文命名的原则与方法
化学元素的中文命名是科技术语规范的重要内容。用汉字给化学元素确定中文名称,以利社会日常使用,对推动科学技术普及、教育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关于化学术语的翻译,曾有人建议全部采用或部分采用外来语,用汉语拼音进行转写等,但都没有得到化学界的认同。对此,才磊(2016)认为,“原因是汉语不是日语,日本人喜欢多音节,日语针对西方外来语,除一部分的外来语是用汉字表示的(基本上读音保持不变),其他西方外来语都是用片假名来音译。如果像日语那样造出‘汉字+汉语拼音’的复合词,或者汉语拼音后面再加上不同的词尾变化,比起造一个新字(如‘苯’),再用这个新字(如‘苯’)构建组合词(如‘甲苯’‘苯乙烯’等),相信中国人更容易接受后者”。曹先擢(2006)也指出,“名词术语是一种指称,指称有两个功能:即交际的功能和揭示的功能。所谓交际的功能,就是人们凭借它来进行语言信息的交换,这种交换是全社会的、全民的。如果不用汉字,而用数字,例如‘镥’这种可用于核工业的金属元素,我们不用‘镥’,而用71Lu去称说,在交际时,该是何等的困难” 。
20世纪30年代至今,我国先后十多次正式公布或报请批准元素中文名称。王宝瑄(2006)指出,70多年来,元素中文定名发生了一些变化,主要是由于三方面原因:“其一是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IUPAC)对元素名称做了更改,我们为与国际上的通用名称保持一致,故也做了相应的改动;其二是在使用过程中发现有的同音字与其他化学用字的读音混淆,故做了修改;其三是随着科学的发展发现了新的元素,必须给予定名,这属于增订的内容。”
用汉字给元素确定中文名称,有很多优越的条件,也存在一定的难度(王宁2006)。面对这些困难,关于化学元素中文命名的已有研究,主要是结合具体元素名称用字的理据考辨,探讨元素中文定名的基本原则与方法。
王宁(2006)提出了三个选字或造字原则:(1)区别性原则。选字尽量避开生活常用字和已经用作其他行业专用字的汉字;新造字与已有的元素用字不但不能重复,还应尽量避免完全同音,以增加区别度,减少混淆。(2)准确性原则。新造汉字的声符应最大限度地接近原始名称的语音,而且要坚持采用现代普通话的常用音,不要采用方言音或古音,以便于辨认、称说。(3)优选的原则。在实现上述两个原则的前提下,还要注意优选汉字的声符。首先,选用或新造汉字的声符应尽量采用笔画偏少的字,以便于书写。同时尽量采用简体、繁体是同一字样的字,如“羊”,或简繁是一对一的字,如“铁”对“鐵”,以利于海峡两岸的定名统一;其次,如果元素曾有历史定称,一般优先考虑尊重历史习惯。
全国科技名词委(2006)根据第111号元素定名研讨会达成的共识,提出了元素中文定名的六条处理原则:(1)能不造字就不造字,尽量选用已有的字,不得不造时,依据有关原则和方法造新字。(2)选用汉字应遵循有关规范,或起用旧字,或类推简化,造字应遵循汉字规律。尽量选用或新造笔画适中、字形美观、结构简明、区别度大的字,避免选用或新造怪异字。(3)选字或造字要符合以形声字为主体的汉字书写特点,以体现元素的性质,发音靠近国际命名。(4)选字或造字避免与以前的元素名称同音,避免用多音字。(5)为了避免歧义,选用汉字应尽量避开生活常用字和其他行业专用字。(6)选字或造字最好是繁简无差别的字,以利于海峡两岸和汉语文化圈科技名词的统一;如果被造字是繁体字,应类推简化。
在探讨原则过程中,要不要新造汉字受到较多关注。据才磊(2016)介绍,“语言学界在对化学家们的用字问题一直有着不同的声音”,鲁迅、刘泽先、苏培成等都反对新造字,主张多用复音词,尽量避免单音词。对此,化学家吴国庆(石磬 2001)1指出,“问题在于,化学元素不仅仅以单质(即游离态元素)的形态出现,更经常的却是它们彼此结合成化合物,而且变化多端,情形复杂,造个新字才可较好地构建这些化合物的术语,因此这绝非化学家们要造麻烦,相反,倒是想把事情简化”。王宁(2006)也指出,“有人从减少汉字字量出发,反对给元素命名时造新字,这是不现实的想法,元素的中文称谓要遵循准确、唯一和便利使用的原则,完全不造字是难以做到的,何况,新的元素发现的周期比之一般词汇增长的周期要长得多,而且只会越来越长,并不会妨碍汉字规范。完全不造新字,必然增加遵循准确、唯一和便利使用原则的难度,也不利于高科技在中国的发展、普及与教育。因此,在选字未果的情况下,新造字是必要的”。从实际使用状况看,“已经公布的元素的中文名称中,就有106个新造的汉字”(才磊2016)。可见,适度地新造汉字已被社会广泛接受,并在日常交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此外,海峡两岸和汉语文化圈元素中文名称的协调与统一问题也得到较多讨论。为促进海峡两岸语言文字的交流与融合,以利两岸和平统一,李行健(2017)指出要“尽可能协调两岸的语文规划,力求减少已有差异,不再产生政策性的新差异”,这理应成为大陆方面在元素中文定名工作中重要的政策性考量。王宝瑄(2010)曾对海峡两岸化学用字的差异进行了呈现和讨论,认为 “两岸在制定新的化学用字时,使用的原则是相同的,但所用之谐声字不同。这主要是由于长期的隔绝,另外,汉语的文字词汇丰富,谐声字和同义近义字多,因而选字的余地就大。相信通过交流、切磋会达成共识,使海峡两岸学术交流渠道更通畅”。
2017年,关于化学元素中文命名的研究,随着113号、115号、117号、118号四种新元素中文定名工作的推进取得了新的进展。这四种新元素的英文名称和元素符号是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于2016年6月8日正式发布的,我国全国名词委立即开展了中文定名工作。2017年5月9日,中国科学院、国家语言工作委员会、全国名词委在北京联合举行新闻发布会,正式向社会发布四种新元素的中文名称“”“镆”“”“”。四种新元素中文定名工作过程中广泛征求了专家意见,关于化学元素中文定名的诸多学术问题在2017年得到了充分而深入的讨论。相关研究全面考察展示了这四个用字的理据,围绕113号元素的选字发表了不同意见,由此,进一步引发了关于定名原则与方法的思考。王铁琨(2017)将定名原则区分为指导性原则和操作性原则,在王宁(2006)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阐发;王宁(2017)就选字原则和方法做了更细致的分析。此外,王宁(2017)和王铁琨(2017)都进一步强调了新造字的必要性。
2017年值得关注的研究内容主要如下:
一 化学元素命名的国际法则
(一)化学元素命名的基本方法
国际上元素命名法则几经调整,但主旨精神并未改变。2016年IUPAC新版元素命名指南规定新元素的发现者有命名的优先权。新元素的命名可从以下几方面考虑:(1)神话人物(包括天体);(2)矿物或相似的物质;(3)地名或地理区域名;(4)元素的性质或者其他;(5)科学家。 【王铁琨】
(二)化学元素命名的拉丁文规则
对比2012年版命名指南,新版最重要的变化是:所有新元素的命名,必须反映历史并保持化学的一致性,即属于第1—16族(包括f区元素)的元素,命名以“-ium”结尾;属于第17族的元素,命名以“-ine”结尾;属于第18族的元素,命名以“-on”结尾。 【王铁琨】
二 化学元素中文命名的原则与方法
(一)化学元素中文命名的指导原则
王宁先生率先提出区别性原则、准确性原则和优选的原则。回顾过往元素定名的理论和实践,笔者认为当下和今后元素中文定名,至少应该遵循以下五条原则:
1. 系统性原则。元素名称均用单个汉字表示。元素定名取字,依形声字形符表义、声符表音的规律保持一定的系统,以体现概念体系的逻辑相关性。一般采用左右结构的形声字,尽量避免三个独立偏旁并列的左中右结构汉字。
2. 习惯性原则。保留历史定称,如金、银、铜、铁、锡等古已有之的元素名称用字,社会应用面较广,人们早已习惯,至今仍在使用,有的甚至已成为制定新元素名称的造字依据,不宜轻易改换。
3. 唯一性原则。一个元素只能确定一个与之对应的中文名称。为了避免歧义,选用汉字应尽量避开生活常用字和其他行业专用字,选字或造字还应避免与以前的元素名称用字完全同音,应选用区别度大的字,避免用多音字。
4. 准确性原则。根据“能不造字就不造字”的原则,在选字未果、不得不另造新字时,造字应符合形声字为主体的汉字书写特点,确定元素的普通话读音应靠近国际命名,避免采用方言读音或古音,以准确表达单个元素的科学内涵和本质属性。
5. 便利使用原则。元素用字在一般社会应用领域多数使用频率不高,因此定名要简明,易懂、易读、易记,方便使用。选字时或启用旧字,或类推简化,均应遵循有关规范,新造字要遵循汉字规律,笔画适中、字形美观、结构简明、区别度大。避免选用生僻字,避免新造怪异字。
上述五条原则和相关细则,在实际定名中需要综合考虑,协调兼顾,加强研究,慎重抉择,切勿片面强调某一点而不及其余。 【王铁琨】
(二)化学元素中文命名的操作原则
2016年新版中文命名原则,包括七条:(1)尽量少造新字,需要时尽量选用已有的古字;(2)选用或新造汉字应符合国家汉字规范;(3)符合以形声字为主体的汉字书写特点,以体现元素的性质,发音靠近国际命名;(4)避免与以前的元素名称同音,避免用多音字;(5)使用简化字,避免用怪异字,尽量选用笔画少的字;(6)为了避免歧义,选字应尽量避开生活常用字和已经用作其他行业专用字的汉字;(7)尽量采用繁简无差别的字,以利于海峡两岸和汉字圈科技术语的统一。
这七条原则,是在2006年第111号元素定名会上,与会的化学、物理和语言学家共同提出的元素中文命名“处理原则”(六条)基础上微调形成的。今天看来,这些“处理原则”其实是用汉字给元素定名的操作原则……【王铁琨】
(三)化学元素中文命名的选字方法
元素中文定名的汉字主要分两类情况:一是根据自源词命名,如中文固有的金、银、铜、铁、锡、铅、硫等字,一是由会意字向形声字转化,利用汉字的基础部件,仿西方读音创造新字。1932年,国民政府教育部公布的《化学命名原则》确立了新元素的造字依据:金属元素名称用“金字旁”,非金属元素的单质在常温下为固、液、气态的,分别以“石字旁”“三点水”和“气字头”为偏旁,一般采用左右结构左形右声的形声字。 【王铁琨】
给国际元素定中文名称,此前已经有了一些不成文的规定——一律选用一个汉字来表示。汉字是单音节的语素文字,选用的都是形声字。形声字的义符有分类作用,为了定名的系统性,元素一律用不同的义符分别表示元素在常温下不同的物态:“气”表示气体,“氵”表示液体,“石”“金”分别表示固体的非金属与金属。因此,为元素定中文名称,其实就是确定这个汉字的声符。
元素的中文名称,如五金的汉字“银”“铜”“铅”“锡”“铁”等,都是古代已经有的字,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金旁的字,才导致了金属与非金属定名的差别。此后的定名一律采用形声字,也是基于汉字分类的传统。在选择声符的时候,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采用汉字原有的字加上义符。例如:
“炭”是古代就有的汉字,《说文解字·火部》:“炭,烧木余也。”本义是木头烧煳剩下的物质,正好含元素符号为C的碳元素,因为它是非金属固体,累加上义符“石”写作“碳”。
“粦”是一个古老的汉字,《说文解字·炎部》:“粦,兵死及牛马之血为粦。粦,鬼火也。从炎舛。”从古文字中可以见到“粦”字“从炎舛”的字源。“炎”表示火光,“舛”是两只脚,表示行走,正是人们在墓地里常常看到游走的粦光的状态,这粦光正是元素符号P的磷元素,中文命名因此选择“粦”作声符,再加上义符“石”,说明它是非金属的固体。
这两个中文元素符号的定名告诉我们,古人在生活经验中发现的现象,加上义符进入元素命名系统后,就成为元素科学术语的定称。
第二种,虽然选用的汉字不是古代就有的,但是选择了一个具有示源功能的声符来定名(汉字中有一种形声字,声符可以表示它的词源意义,称作“有示源功能的声符”,例如:“支”表示“分支”,是“枝”“肢”“翅”的示源声符),其名称显示这个元素的性能或特点。例如:
“氢”的元素符号是H,中文选择“巠”作声符,是表明它轻。这个性能,是人们从氢气球等事物中体验到的。从汉字的关系说,“氢”与“轻”同一字族。
“氧”的元素符号是O,中文选择“羊”作声符,是表明它对动植物生长有营养作用。这个性能,是人们从日光、空气、水对人类生存的作用中体验到的。从汉字的关系说,“氧”与“養(养)”“祥”等字同一字族。
第三种,根据元素名称第一音节采用音化字,也就是假借字。上面两种定名,不论声音还是意义,都是可以进入汉字固有的造字系统的。而这些元素都与人的生活有关。随着物理、化学科学的进步,新发现的元素越来越与人的生活远离,元素符号的中文定名,一般采用第三种定名方法来选择形声字的声符了。
国际元素定名的原则日趋固定,或采用发明者的名称或其所在国度的地方名命名,或采用拉丁文和希腊文混合数字词头加词尾“-ium”来命名。第三种方法就是采用一个与元素国际名称第一音节语音近似的汉字来充当。对于被命名的元素来说,这不过是一个与语义无关的音化符号。 【王宁】
三 四种新元素的中文命名
(一)四种新元素中文命名的学理依据
IUPAC支持非拉丁语的主要语种将元素名称进行恰当的翻译。在我国,针对新元素的中文定名也形成了一些原则。根据这些原则,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及时组织语言学家、物理学家和化学家针对113号、115号、117号和118号元素的中文名进行了多次讨论,并提出了恰当的建议。
2016年4月1日IUPAC公布的新版元素命名指南中明确提出,新元素的命名必须保持化学的一致性。我国针对元素进行的中文定名早有类似的规则。根据这个规则,113号、115号元素的中文名应以“金”为形旁,117号元素的中文名应该用“石”作为偏旁,而118号元素的中文名则应冠以“气”字头。
113号元素名源于Nihon。Nihon是日本国的国名“日本”的两个日语称呼中的一个,另一个为Nippon。因此,包括笔者在内的很多人曾建议“”(繁体为“鈤”)为其中文名。但“鈤”是我国化学家造出来的字,曾用作32号元素(现名“锗”)和88号元素(现名“镭”)的旧译名。为避免造成歧义及混淆,不能选“”作为113号元素的中文名。目前建议“”(繁体为“鉨”)作为113号元素的中文名。该字的第一个发音与nihonium的第一个音节接近,而且结构简单,易于书写,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选择。
为了纪念发现115号元素(和很多其他新元素)的俄罗斯杜布纳联合核子研究所所在的地区——Moscow,115号元素命名为moscovium。Moscow的中文译名为“莫斯科”。为忠实推荐名来源,该元素的中文名建议为已有汉字“镆”。“镆”字的发音与moscovium的第一个音节很接近。这个中文名符合元素中文命名规则,采用了左右结构、左形右声的形声字。
117号元素也是在俄罗斯杜布纳发现的。该元素名为tennessine,是为了认可美国Tennessee地区的橡树岭国家实验室、范德比尔特大学以及田纳西大学诺克斯维尔分校对超重元素研究做出的重要贡献。Tennessee的中文译名为“田纳西”。因此,117号元素的中文名选为“”是很自然的。“”的建议发音同“田”,与tennessine的第一个音节比较接近。这个新造字也符合元素命名规则,即采用左右结构、左形右声的形声字。
为了表彰俄罗斯核物理学家Oganessian院士对于超重元素研究的卓越贡献,118号元素命名为oganesson。这是历史上第二次以在世的科学家姓氏命名一个新元素。Oganessian的中文译名为“奥加涅相”。将Oganessian院士姓氏的中文名第一个字“奥”与“气”字头组合在一起,即造出118号元素的中文名“”,建议的中文发音同“奥”,与oganesson的第一个音节接近。“”这个字比较繁,写起来不是很容易。但是,笔者认为我们应该尊重国际科学界的共识,在中文名上也明确体现出对奥加涅相院士在超重元素研究中所做贡献的表彰。因此,这个字是118号元素中文名的不二之选。 【周善贵】
这四个元素中文定名的确定,符合以下优化条件:
第一,选择的汉字均为形声字,声符的读音与元素名称第一音节或同音,或相近。
需要说明的是:“”读nǐ,符合汉字构造中的省声字,即“你”省声。省去声符中的一个部件,使左中右三分结构变为左右两分结构,这是汉字为了结构紧凑常有的省略。在联想上,也符合认知规律。例如:“炊”为“吹”的省声字,“恬”为“甜”的省声字,“珊、姗”为“删”的省声字,等等。
第二,所选汉字尽量不使用常用字,以保证科技用语的专业性,不与生活用语混淆,不产生歧义。
这四个元素定名,大多是已有的罕用字。需要说明的是:“镆”用于联绵词“镆铘”,是古代的剑名,但几乎不单用,没有常用义。“”在古文字中是“玺”的异体字,但在现代汉语里不是规范字,也不常用。且在元素符号里读nǐ不读xǐ,也不会混淆,不会产生歧义。
第三,所选汉字尽量简繁无别,方便两岸在中文元素定名上减少分歧。
汉字简化后,命名出现了一些新问题,那些具有简繁对应的汉字,不但要避开简体字的生活用字,还要避开与之对应的繁体字。在已经命名的元素中,已经产生了一些容易混淆的问题。例如,70号元素“镱”与39号元素“钇”,如果按照“億、憶”简化为“亿、忆”的偏旁无限类推,就易于混淆。而这次的命名,没有产生这样的问题。
第四,一般不造新字。
在元素中文定名时绝对不造新字,是不现实的。元素的中文称谓要遵循区别性、准确性和优化原则,完全不造字是难以做到的。新的元素发现的周期比之一般词汇增长的周期要长得多,而且只会越来越长,所以并不会妨碍汉字规范。完全不造新字,必然增加遵循上述原则的难度,也不利于高科技在中国的发展、普及以及教学工作。因此,在选字未果的情况下,新造字是必要的。这次选定的四个字只有“”尚未进入国际编码,但在汉字中,读ào的字很难找到易读字,根据选择音化字以读音为首要条件的原则,造字是必要的。
用汉字表示元素名称有一定的优越性。汉字虽是单音节,同音字众多,但有了字形的差异,元素名称的区别度得到了保证。加之普通话有四个声调,即使音节相同,还可以用声调体现区别度。在科技领域,首先必须遵循国际共同的命名,但在中文定名时,又必须考虑汉语和汉字自身的特点,以上的原则,正是根据中国通用语言文字的特点来确定的。 【王宁】
(二)四种新元素中文名称中的新造字
四个新元素的中文定名中,“”“”“”属于新造字,针对元素中文名采用新造汉字的主要原因如下:
1. 汉字属于表意文字的词素音节文字,不能像印欧语系的各语言之间那样,在引进科技名词时可采用转写的方式。要从气、石、金部中寻找一个形声字而不与其他常用字重复是很困难的。
2. 元素定名必须符合1932年以来的“元素命名原则”中关于元素用字的右半边为声旁的惯例。
3. 复活一个古字,与创造一个新字,对于科技界和公众来说,其接受的难易程度是相同的,所付出的成本也是相同的。
因此,元素的中文命名要准确、唯一和便利使用,很难从已有汉字中选出。何况,新的元素发现的周期比之一般词汇增长的周期要长,因此并不会妨碍汉字规范。所以在选字未果的情况下,新造汉字是必要的。 【才磊】
由于中国语言文字的独有特点,新元素的中文定名只能采取翻译的形式,这就涉及汉字的选用和新造问题。过去从汉字“四定”(定量、定形、定音、定序)和限制造新字出发,曾有人反对给新元素中文定名时造新字,甚至一度认为,20世纪80年代用“10×号元素”命名新元素的做法,是限制造新字的初步成果。但随着科技和社会生活的发展,新事物新概念不断产生,语言文字中特别是专业领域就会增加一些新词术语。文字是记录语言的工具,新术语产生后需要用汉字来记录,当已有的汉字无法准确记录新术语时,就只好造新字了。所以,汉字的使用有“社会通用领域”和“专业用字领域”之分,不同用字领域应有不同的用字要求,不加区分、不看需求地反对新元素中文定名时造新字,是不现实的,也是难以做到的。IUPAC和中国后来相继改变了用“10×号元素”命名106号、107号、109号元素的做法,中国采用汉字“”“”“”来重新命名这三个元素,才算了断了这桩公案。此次讨论113号、115号、117号和118号新元素中文定名,笔者不由想起这段过往。它提醒我们新元素中文命名在选字未果的情况下,造新字是必要的;当然我们也要注意防止不加限制地滥造新字,因为那会增加民众记忆的负担,影响汉字规范化的进程。 【王铁琨】
(三)四种新元素中文名称用字的信息化
为了在计算机及电子装置内处理各国、各地区的字符,世界各地采用了不同的编码标准。例如中国香港及台湾地区使用繁体字,通常采用大五码;中国大陆使用简体字,通常采用国标码。由于不同的编码标准互不兼容,一个编码在不同的编码标准内可能代表不同的字。随着全世界信息交换需求的增加和信息技术的发展,国际标准ISO/IEC 10646(通用多八位编码字符集)提出对全世界古今文字统一编码。采用该标准后,世界上所有文字,可以在一个计算机平台上处理多种语言文本而不需转码。就汉字而言,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日本、韩国、越南这些汉字的主要使用者就积极加入到这个国际标准的研制工作中,并于1990年成立了汉字编码国际工作组(IRG)。今天,无论是桌面系统(常见者如Windows、macOS、Linux)还是移动系统(常见者如Android、苹果的IOS),都采用了这个国际标准。
此次元素中文定名中的新造汉字,全国科技名词委将在2017年5月,按照国际标准ISO/IEC 10646提案要求,进行属性标注,并配备合格的证明资料,争取尽快取得其在ISO/IEC 10646的区位码和字符集,从而实现新造汉字的全面信息化。【才磊】
四 关于113号元素中文名称的不同意见
(一)主张命名为“”的意见
113号元素nihonium(元素符号为Nh)的中文译名据说已经确定为“”,读音为nǐ,声调为上声。我认为这个定名不妥。“”这个字是一个多音字,有nǐ,niě,xǐ三个不同的读音,现在采用其中的nǐ来给113号元素命名有一些缺陷:由于这个字是多音字,用户看到这个字时,要在这三个不同的读音中进行选择,在使用中会引起不便。
而且,113号元素定名的读音若为nǐ,与元素周期表中的41号元素“铌”(元素符号为Nb,读音为ní,声调为阳平)的声母和韵母完全相同,仅是声调不同,是一个准同音字,存在严重的同音问题,在称说时极易混淆,造成歧义,会在教学和科学研究中带来麻烦,引起误解。
我不赞成“”这个译名,建议把113号元素命名为“”,读音为rì,声调为去声……如果把113号元素nihonnium的中文译名改为“”(读音为rì,声调为去声),就完全避免了同音问题和一字多义问题,称说时不会产生混淆,便于教学和科研,比之于定名为“”(读音为nǐ,声调为上声)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
有专家认为,元素的中文译名中已经有同音的先例,例如“锡”和“硒”的读音都为xī,因此,把113号元素nihonium定名为“”(读音为nǐ),尽管会产生严重的同音问题,但是有先例可以遵循,不足为怪。我认为这种看法是错误的。科学技术术语的命名原则之一就是要求术语具有单义性,不仅在语义上不能混淆,在语音上也不能混淆。多年以前,元素周期表第14号元素Si的中文译名为“矽”,读音为xī,与元素“锡”和“硒”的读音相同,不便于称说,曾经产生过严重的同音问题,给化学教学带来很大的麻烦。20世纪50年代我上中学,老师称说“矽”“锡”和“硒”的时候,要分别说明它们的字形结构,把它们分别称说为“石+夕的xī”,“金字旁的xī”和“石+西的xī”,非常不方便,我们学生学习起来也非常困难,常常产生误解。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当时国家采取果断的措施,把元素周期表第14号元素Si的中文译名改为“硅”,读音为guī,声调为阴平,才缓解了由于元素严重的同音问题而带来的麻烦和误解。“锡”和“硒”同音已经造成了称说的混淆,给教学和科研带来极大的麻烦和误解。现在我们给113号元素命名的时候,应该避免这个问题。 【冯志伟】
(二)主张命名为“”的意见
必须说明元素中文定名的优化原则与约定原则。元素是科学,但定名却带有人文性。每一种方案都有利有弊,上述四个元素的定名并非十全十美,其合理性是相对的,其他的方案有些也是很有道理的。例如:113号元素的中文定名有一个“”的方案,因为nihonium是以发明的国家命名的,Nihon正是发明国日本的古代国名。用“日”作声符正与中国称日本的语音相合;而且从上古音“娘日二纽归泥”(音韵学的一个定律,就是根据上古音,今天的声母r和n有同一个来源,所以nihon的ni,可以读作“日[本]”)之说,写“日”可以读ri,也可以就读ni。这样定名尊重了历史,是它的优点,但在今天理解起来较迂曲,利弊权衡,考虑优化,还是根据多数人的意见定了“”。就科学而言,并不是少数一定要服从多数;但就语言文字使用的人文特征而言,《荀子》曾说:“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定名有不同意见的时候,最后由表决来确定,主要是遵循了约定性原则。 【王宁】
在进行社会广泛征求意见期间,有约1/3的读者来函中提出将“”作为113号元素的中文名。理由主要为:113号元素的发现者主要为日本科学家,113号元素具有金属特性,因此左边为“钅”,右边为“日”,很自然构成了“”;其繁体字,在《汉语大字典》中有收录,读音为rì。
以上提法虽有一定道理,但经两次专家的讨论会以及学界征求意见后,未将“”作为113号元素的中文定名,其主要理由如下:
1.“”未收录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其繁体字“鈤”(rì)在《康熙字典》上查无此字,“鈤”曾是中国化学家造出来作为32号元素germanium(锗)以及88号元素radium(镭)的译名。因此,为避免造成歧义,“”不宜作为113号元素候选名。
2.“”发音为rì,违背了元素中文定名中很重要的原则之一:仿造西方读音造字的原则。历史上以国家名称命名的元素,除了113号元素,还有七个元素:copper(铜,29号元素),源于塞浦路斯的国名Cyprus;gallium(镓,31号元素),源于法国古名Gallia;germanium(锗,32号元素),源于德国的国名German;ruthenium(钌,44号元素),源于俄国国名Russia的拉丁文Ruthenia;polonium(钋,84号元素),源于波兰的国名Poland;francium(钫,87号元素),源于法国国名France的拉丁文Francia;americium(镅,95号元素),源于美国的国名America。这七个元素的中文定名除铜是中国早已有的汉字外,其余元素的中文定名大都是根据其拉丁文定名的第一音节发音而造的字,并没有按照其国名加金属旁的方法去造字。
3.将“鈤”进行类推简化,成为简化字“”,如选用“”,将来还要在计算机的字库中加字,不便于今后的推广及运用。
4.“”与42号元素“钼”字形相近,易引起混淆。 【才磊】
经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广泛征求意见后,提出113号元素候选名:①“”,读音nǐ,有繁体字;②“”,读音ní,与41号元素“铌”读音相同,需造新字;③“”,读音nì,需造新字;④“”,读音hónɡ,有简繁体,无须造字。但考虑到“”“”需要造新字,力求避免;而“”是Nihon的第二个读音,不容易让人想到这个元素是日本首先合成的。鉴于这些情况,我认同“”的定名,这样形声适当,字体不繁。 【张焕乔】
会议对115号元素中文名定为“镆”(mò)、117号元素中文名定为“”(tián)没有异议。113号元素中文名的争论在于“”(nǐ)易误读为ěr,而“”(hóng)的发音接近nihonium的第二音节,不大符合大众的读音习惯。118号元素中文名的争论在于,“”较难书写,字形不美观。
与会专家经充分讨论认为:“”“”符合元素中文定名的形声字的造字原则:“”的读音,源自“你”字的发音,只要告知“”读nǐ,还是容易为大众接受的。“”的另外两个读音xǐ和niě,由于是古字“鉨”的读音,只有为数不多的专业人士才了解,因此“”作为多音字,其发音不会引起混读;《康熙字典》里很难找出符合118号元素中文名的汉字,保留了其英文定名的原始含义,较易认读,虽然相对较难书写,字的构成不很美观,但在计算机科技发达的今天,“”字的应用不会有问题。 【才磊】
来源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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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石磬”为其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