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中华文化曾对东亚汉字文化圈产生过重要的影响,这早已为学界所共识。在汉字文化占据重要地位的时代,日朝越三国曾拥有共同的人文制度和与思想文化。以唐代科举为例,来自日本的阿倍仲麻吕、新罗的崔致远、越南(当时属唐)的姜公辅均登第进士,与中土人士共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之喜悦。颇具戏剧性的是,阿倍仲麻吕曾流落越南,崔致远曾任安南都护高骈的幕僚,姜公辅又曾任唐宰相,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的玩笑。明时徐穆出使朝鲜,朝鲜儒士李东阳曾赠诗云:
此诗又可证士大夫之流对汉字文化的高度认同。但汉文化在域外的生长,有时也会因“水土不同”而出现“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之相,诚如《晏子春秋》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以儒教为例,江户时代,尽管日本受儒教的思想影响日甚,但《先哲丛谈》有一段记载日本学人发挥孔孟之道的逸话:
既承认儒教传自中土,又有其相对独立的自尊,这是日本对中国儒教的继承与异化。无独有偶,历史上朝鲜对汉文化的仰慕程度,曾一度无以复加,3但15世纪的李朝大儒徐居正,在编撰朝鲜汉文典籍《东文选》时,也曾有论曰:
由此可窥古代朝鲜文化之自尊。较之日本、朝鲜,古代越南汉风略有逊色,以致越南史籍有记载个别中土使臣的轻言:“安南一寸土,不知几人耕!”但大部分使臣对越南的文化仍刮目相看,以致元代使者有诗感叹:“安南虽小文章大,未可轻谈井底蛙!”至于古代越南的文化果真如何?15世纪越南胡朝皇帝胡季犛的这首汉诗可为一解:
诗云:
越南古代最经典的文章,仍为诗歌,诚如孔子所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诗歌仍是东亚各国文人骚客感怀伤事、表达情怀的最佳形式,越南也不例外。
因言语差别,汉诗并不能深入普通百姓,于是潘辉似、阮嘉韶、邓陈琨、阮攸、阮廷炤等儒士妙用本国语言文字,或巧借明清才子小说,或融合中华文化典故,以越南语言中特有的“六八体”、“双七六八体”诗式,演绎喃字诗传,付之成篇,有《花笺传》、《宫怨吟》、《征妇吟》、《蓼云仙》、《金云翘传》等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佳作问世,百年传颂,经世不衰,越南文人佳士多引以为豪,如越南阮朝汉学家评论改编自广东“木鱼书”的《花笺传》时说:
再如《宫怨吟曲》在阮朝嗣德年间刊行时,有何平愚溪后生的《述宫怨吟曲诗》:
改编邓陈琨《征妇吟》的潘辉似,有题为《新演征妇吟曲成偶述》的汉文诗:
至于被越南“明乡人”潘石初奉为“有明一代无双妓,大越千秋绝妙词”的《金云翘传》,则由曾任如清贡使的越南大文豪阮攸所创作。阮攸借用中国青心才人的小说——《金云翘传》,借用明代名妓王翠翘的经历,结合自身感怀与社会遭遇,对“人生不满百,才命两相妨”的思想进行了长诗的演绎,其诗篇可谓字字珠玑,费尽才华,获得了上自天子,中则儒人,下至白丁的高度认可,同时也让《金云翘传》成为越南最经典的文学作品。阮攸本人也因此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世界文化名人”的佳誉。
本书的撰写尝试跳出传统文本的解读和民族主义的藩篱,不媚越,不欺中,内容有汉文内容书写,也有原文越文诗句,所谓“不是知音不落泪”,真正要领悟越南古典诗篇的精妙之处,非谙熟越南语文不可。越南古典文学名著是否堪称精品,由各位读者各自评判。但我仍想以阮攸的一首汉文诗——《读小青记》作为推介:
1 [明]严丛简:《殊域周咨录》,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27页。
2 [日]子安宣邦著、丁国旗译:《江户思想史讲义》,三联书店2017年版,第62页。
3 刘志强、孙鹤云:《明代中朝中越文化关系特点比较研究》,载《东南亚纵横》,2017年第5期。
4 [朝]徐居正编:《东文选》,序。载周斌、李修馀主编:《朝鲜汉诗文总集》(第一辑),四川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14页。
5 法国远东学院藏《花笺记演音》喃传,手抄本,编号:AB.269,待问武序,明命十年(1829年)。
6 [越]温如侯:《宫怨吟曲》,何平愚溪后生撰《诗云记》,越南阮朝嗣德九年刊本,越南国家图书馆藏书。
7 Alexandre Lê, Trao đổi với Lê Hữu Mục về một số nhận định của ông qua Tiếng nói Đoàn thị Điểm trong Chinh-phụ ngâm khúc.Trang web Vien Viet Hoc.
8 阮攸字素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