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必须以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为基础,促进哲学与科学的同步发展
哲学发展的真正推动力“主要是自然科学和工业的迅速进步”,“随着自然科学领域内的每一划时代的发现,唯物主义也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全部自然科学发展的历史证明,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创立的自然科学的理论基础,是19世纪近代自然科学发展的综合理论,即能量守恒及转化规律、细胞学说和生物进化论。19世纪下半叶电磁理论的建立及电力的运用,工业生产由蒸汽机时代进入电气时代,导致了第二次技术革命。20世纪的科学技术在19世纪科学技术的基础上,又产生了质的飞跃,出现了以电子计算机技术为核心的一系列高技术的第三次技术革命,导致人类社会逐步由工业文明进入科学文明的新时代。其主要特点是:
1.科学技术革命的全面化。20世纪初,以所谓“物理学危机”为先导,出现并持续了30年的物理学革命,建立以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为支柱的现代物理学理论体系。它深刻地揭示了物质、运动、时间、空间的统一性,为现代物理学及整个自然科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与此同时,化学、天文学、地学都产生了革命性的理论。尤其是分子生物学的建立,揭示了遗传的奥秘,使生物学研究由细胞水平提高到分子水平,掀起了一场预示在21世纪出现巨大飞跃的生物学革命,为整个科学技术的进步开拓了无限宽广的前景。
2.科学技术发展的综合化。由于科学技术革命的成果为科学研究提供了现代化的实验手段和精密的观察工具。在宏观上,人们观察到10万光年的银河系到200亿光年的总星系;在微观上,人们观测到小于10—23厘米的基本粒子运动的轨迹。同时,由于各门科学本身的深入发展,涌现了大量的交叉学科与边缘学科,使人们对自然界各个不同层次的物质结构及其运动规律以及各个层次之间的过渡环节都有了更加具体、深刻的认识。整个自然科学正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多层次的、综合性的统一整体,使现代科学技术朝着科学技术化、技术科学化的综合性方向发展。
3.科学、技术、生产一体化。19世纪中叶以前,科学技术的发展主要依赖于生产实践,形成生产—技术—科学的发展路线;从19世纪下半叶以后,科学的发展成为技术发展的先导,通过技术的中介,转化为直接的生产力,形成了科学—技术—生产的发展路线。两条发展路线形成了一个以生产为基础的“技术—科学—技术”的辩证的圆圈运动。当代由于新技术革命的推动,边缘、交叉、综合性学科和技术学科的地位与作用十分显著,从而形成了科学技术生产这种双向的促进和转化,标志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进入了更新、更高的阶段。
4.科学社会化和社会科学化。20世纪科学的发展,已成为现代国家的重要事业,日益依赖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和支持,使科学技术社会化的趋势更加突出,对人类社会的发展产生了更加广泛和深刻的影响。它正在改变着社会生产和劳动者的结构,提高了劳动者的科学技术水平,部分地解放了脑力劳动,逐步缩小了三大差别,整个社会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有了新的发展,使人类不仅改造了自然,也改造了人类自身。社会的科学化已成为当今世纪的时代特征,它标志着新的科学文明的时代必将到来。
在20世纪科学技术的发展中,特别应引起我们注意的是现代科学技术的综合理论,即控制论、信息论、系统论以及耗散结构论、超循环和协同论的发展,为当代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的发展提供了现代新兴自然科学的理论基础。
控制论是科学技术相互渗透的产物。它把人的行为、目的及其生理基础即大脑和神经活动与电子和机械运动联系起来,突破了无机界与有机界,特别是生命现象和思维现象之间的鸿沟,从系统整体、相互联系、运动变化的角度观察问题。这种整体性和综合性的动态研究,是科学思维论与科学方法论的一个飞跃。
从整体上把握物质世界,有赖于信息的传输。按照维纳的看法,所谓信息,是人们在适应外部世界并使这种适应为外部世界所感到的过程中,同外部世界进行交换的内容。他把人作用于外部世界的行为过程归结为信息反馈过程。通过信息流将物质运动过程各部分之间粘合成为一个有机整体。因此,信息是实行控制的依据,它的发展趋势是整体化的“系统”的形成。
系统是过程的复合体。它是由相互作用和相互依赖的若干组成要素结合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有机整体,具有整体性、变易性、层次性、有序性、动态性、目的性、能动性、选择性等特征。
系统论是控制论和信息论的归宿,控制论与信息论统一于系统论。普里戈金的耗散结构论是系统论的进一步发展。他首先从平衡态热力学出发,研究了偏离平衡态的热力学,从而得到处理一般不均匀物质中各种传递过程的理论,创立了非平衡态的热力学,并由此继续推进,发现系统通过涨落远离平衡态就会产生一种有序的物质结构,这就是他称为的“耗散结构理论”。它所处理的是一个开放系统,通过与外界交换物质和能量,在一定条件下形成新的稳定有序结构,实现由无序向有序转化,所谓“非平衡是有序之源”。这种理论不仅与系统论的基本思想吻合,符合系统论强调的整体性、联系性、有序性、动态性等原则,而且使贝塔朗菲首创的一般系统论的有序稳定性有了严密的理论依据。耗散结构论由于论证了系统如何由无序走向有序而形成一个稳定结构,因此,这个理论也可称为系统的自组织理论。
近几年来,一些科学家们从探讨比较简单系统的控制论,发展到所谓巨系统理论。它着重分析了层次结构。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艾根提出了“超循环”概念,把巨系统理论具体化到生物现象,建立了生命现象的数学结构模型,并通过生物遗传信息传递过程,验证了模型可以复现生命现象的特征。这一理论发现,构成生命现象的酶的催化作用所推动的各种循环,是分层次相类属的,下一级循环组成高层次循环,高层次循环又组成更高层次的循环,如此递进不已,这便叫作“超循环”。这就使达尔文进化论立足于更可靠的科学理论基础上。耗散结构论的出发点主要是热力学,而超循环论则从有机生命现象出发,取得了基本相同的结果。这证明从无序到有序,层层推进的观点具有普遍性的意义。
系统论的最新发展是哈肯的“协同学”,这是一门“关于系统中各子系统之间相互协同的科学”,发现一个非平衡的开放系统,不仅可以通过突变从无序变为有序,而且也可以通过突变从有序再进入混沌状态。在这一过程中,混沌状态和耗散结构交织在一起,既有从无序到有序的发展,又有从有序向无序的演变。哈肯认为,在一个复杂系统中,系统的稳定状态既可以是一个点,也可以是一个振荡圈,形成这个稳定的点和圈(环),是该系统的目的。系统只有在“目的点”或“目的圈”上才是稳定的。哈肯的贡献就在于具体解释了相空间的“目的点”或“目的圈”是怎样出现的问题。他所揭示的“目的点”和“目的圈”有点类似哲学上讲的从量变到质变的“关节点”,因而从无序如何到有序,就不是不可捉摸的,完全可以精确地计算出来。不仅如此,“协同学”还把从远离平衡态的开放系统推广到平衡态的封闭系统,证明某些系统在热平衡的状态下也可以达到有序状态,如超导现象、磁铁现象等也是一种有序结构,甚至连液体、固体结构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有序的。因此,协同学比耗散结构论更进一步,将无序和有序辩证统一起来。协同学不仅在自然科学、技术科学中得到了广泛应用,而且在经济学、社会学方面的应用也获得了成功,具有更大的普遍适用性。
综观上述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我们不难看出:控制论、信息论是系统论的基础,耗散结构论、超循环论从不同侧面发展了系统论的基本思想,而协同学则从整体上将系统论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这就是它们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显现了黑格尔所揭示的圆圈运动。
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的成就,不得不引起我们进行哲学上的思考,它对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的哲学意义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如何?我们认为,目前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以下三点结论:
第一,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证明了绝对真理与相对真理辩证统一原理的正确性。从科学技术综合理论发展的全过程看,任何一个科学学派或科学成果,只能是构成客观真理发展链条上的一个中介环节。这个中介环节,既是前一环节的终点,又是后一环节的起点,永恒不变的所谓终极真理是不存在的。同时,这些综合性的科学理论,也只是从某些现象、某些过程揭示自然界的共同规律,从而具体发展和丰富了唯物辩证法;但这些共同规律还不能代替哲学所揭示的事物发展最一般的规律。因此,我们不能把科学技术的综合理论等同于哲学,更不能以它们的理论来取代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理论体系。
第二,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为推动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的发展,提供了科学基础。现代科学综合理论揭示了较普遍适用的某些领域的共同规律,提出了一些诸如系统、结构、功能、层次、协同等科学范畴,但它们与哲学的范畴和规律相比,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层次、不同的领域。前者是知性、机巧的表现,后者是理性、智慧的结晶;前者沉于物,剖物而思齐,明性而致用,后者源于物,离物而游弋于方寸之间。因此,以系统论为核心的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它的近切目标是把一些过去不属于工程技术范围的领域变成工程技术。20世纪以来,“工程技术”的概念所向披靡,其魔力有点类似17、18世纪的“力”的概念。如何对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成果进行哲学概括和总结,这个问题尖锐地摆在我们的面前。一种思路是:把自然科学的范畴和规律机械地进行移植、照搬。这种做法不仅不能增加哲学理论的深度,反而会造成哲学自身的混乱。18世纪哲学家把“力”的概念直接搬入哲学,从而陷入机械唯物主义并最终陷入唯心主义哲学泥坑的历史教训值得借鉴,决不能重蹈机械论自然哲学的覆辙。另一种思路是:认真学习和研究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唯物辩证地吸收消化其科学成果,使它变成自己的血肉,从哲学上加以概括和总结,并转化为哲学的原则。关键在于如何解决科学的定量化与哲学的辩证化相统一的问题。要做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这就要求我们必须与自然科学家、科技工作者长期真诚合作,互相学习,共同探索。
第三,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是现代科学技术综合理论的灵魂,作为宇宙自然论、科学思维论、科学技术论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归根到底是实践唯物主义哲学的特殊形式,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自然科学技术的直接中介,其最终目的是为了改造世界。从这个角度看,“工程技术”这个概念中就蕴涵着“实践唯物主义”的哲学灵魂,这就是革命实践。因为工程技术是实现人的目的的合乎规律的手段和行为。它旨在变革世界,使之服从于人的既定目的。它不是纯客观的,而是使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一种合理而有效的手段。它不但有科学的理论意义,而且有行动的实践意义。工程技术的内在实质是人类的理智与意志在认识和改造世界目的之上的统一。如果说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实践范畴的提出,其理论渊源于黑格尔的“善的理念”、“目的及目的的实现”以及被唯心主义者充分发挥了的“主观能动性”的话,那么,这一范畴的现实根据,就是恩格斯天才地提出的“工业”。“工业”能使我们将自在之物变为自为之物,从而确证了客观真理。而“工程技术”范畴则进一步揭示了工业的内在结构与科学内容,从而更接近实践范畴。我们以工程技术作为进路(approach),也就更能窥探出实践的丰富的理论内容。这就说明,以实践为特征的唯物主义,不但没有过时,而且在当代得到了强有力的工程技术力量的支持,从而焕发出青春的活力。这种科学地认识世界,革命地改造世界的冷静而刚毅的合理意志一旦渗透到科学家身心中,他们的思想“灵魂”、他们的科学事业,定将大放异彩。当然,我们不能用“工程技术”的概念来代替“实践”这个哲学范畴,但革命实践在工程技术蓬勃发展的基础上,获得了新的活力,它的抽象思辨的灵魂有了更加壮硕、更加精力充沛的物质躯体。体现实践唯物主义精神的马克思主义自然哲学,将与各个领域从应用上导向工程技术的现代科学技术的综合理论相互砥砺,并肩前进。这股从理论到实践、从哲学到科学汇合而成的洪流,一定能促进哲学与科学的协同发展,并将加快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沿着共产主义的航向前进。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42页。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9页。
3 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2卷,第366页。
4 恩格斯:《反杜林论》,第18页。
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48页。
6 H. S. 塞耶编:《牛顿自然哲学著作选》,前言。
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13页。
8 《列宁全集》第2卷,第319页。
9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第54页。
10 恩格斯:《反杜林论》,第20—21页。
11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第32页。
12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第189页。
1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494页。
1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564页。
1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4页。
1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8页。
17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201—202页。
18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43页。
19 《列宁全集》第38卷,第90页。
20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第19页。
2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8页。
2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2页。
23 黑格尔:《逻辑学》下卷,第33页。
24 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第7页。
2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103页。
26 《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第519页。
27 《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第408页。
28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第186页。
29 詹姆士:《实用主义》,第101页。
30 《列宁选集》第4卷,第453页。
31 列宁:《哲学笔记》,第194页。
32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第15页。
33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184页。
34 《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1卷,第482页。
3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0页。
36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0卷,第673页。
37 恩格斯:《反杜林论》第28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