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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年自确定了石伢子的生辰八字,便向林王氏告了声罪,竟是要带着石伢子连夜就坐船向着詹州府城而去。
“走得这般急?明日一早再走不成么?”林王氏闻言顿时一惊道。
“阿姐,你不知此中的学问,须知晚一时有晚一时的差池,晚一日便有晚一日的是非,更何况仙长已是得了石伢子音讯的,焉有让仙长尊驾久侯之理?”王年收了笑容肃容正色道。
“是极是极。”林王氏听得此言恍然大悟,直接掌了自己嘴巴子两下道,“瞧我这脑子,真真的是糊涂了。”
“他年叔你少待片刻,我这就把石伢子的衣物细软收拾妥当。”林王氏说着便要转身去往那衣橱里捯饬,却被王年登时给喊住了。
“阿姐莫要忙活了,石伢子的衣裳我早已让内府管家备下,金银细软更不用带,有我王年一口吃食还能少得了石伢子的?快走快走,莫要让仙长久候。”见林王氏脸上还有犹疑不舍之色,王年便一把拽起石伢子的手腕问道,“石伢子,年叔这就带你去修仙,你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谢谢年叔!”石伢子笑容灿烂道。
“高兴便好,但有一事却要谨记!”王年说这话的时候是按着石伢子的肩膀,眼神却是飘向了一边的林王氏,“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修仙证道一途不知有多少人如饥虎饿鹰般地巴望着,石伢子修仙一事万万不可四处传扬,不然说不定就要惹来杀生之祸!”
说这话的王年双目圆睁、脸若冰霜,与方才的温柔和煦简直判若两人,石伢子母子二人见了心中俱是一个咯噔。
石伢子是惊讶这年叔的脸色怎么说变就变了,动不动就是“杀生之祸”实在是怪吓人的。
林王氏的脸色却是剧变,她从书香门第破落到如今的家徒四壁,什么人情冷暖没见过?什么白眼记恨没遇过?她深知王年所说决不是什么异想天开、危言耸听。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是这几千、几万金都换不来的修仙大道?
方才心中还有千般不舍的林王氏,此时此刻一颗心却是急到了嗓子眼,哪里还有什么收拾行囊的心思,当下抓起石伢子便冲王年说道,“事不宜迟,他年叔,咱们赶紧走。”
王年见目的达到也不多废话,当即三人趁着天色微明,尽捡着人少偏僻的小路朝着王家的方向疾走。
詹州多山,《山形志》曾言,“山者以峻、秀二分,中土三十六州,又以建州多崇山峻岭,而詹州最秀。”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说地处中土东北的建州,山峰多高耸险峻,而地处西南的詹州,峰峦最是秀美。
虽说秀美,但詹州群峰最低的也大多在三百丈以上,是故境内道路崎岖、阻塞难行。幸而有汶水与漓江两条大川从西向东贯穿始终,两川光是有名有姓的大小支流便不下百条,水网密布、船运发达,詹州盛产的茶叶、桐油等物经水路被源源不断地发往各地,这才有了如今詹州繁荣兴盛的景象。
王家岭渡口外的水道便是属于漓江的一条支流,名唤安陵江,全长近六十余里,一路蜿蜒直达詹州府城。
王年三人匆匆赶到渡口的时候刚过酉时,暮色渐起、星如银河,四丈长、五尺宽的栈桥边上孤零零地停着一艘麻秧子,点点红光从船舱布帘的缝隙里钻出来,却没甚声息。
不大的堆场上零零散散堆着七八口木箱,明明旁边不到十丈就是货栈,可这批货就像是没人要的孩子一般孤零零地躺在这儿,好似无人问津一般。
“咻咻~”
只听得王年吹了个不轻不重的口哨,那边厢挂着两盏气死风灯的货栈门洞里就突然转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可是二少爷么?”一个有些上了岁数的声音压低着嗓子问道。
“福伯,是我。”王年先是答应了一声,接着问道,“东西都带来了么?”
“带了带了,”黑影确定了王年的身份,登时便提着一个包袱一路小跑着过来,约莫十丈远的路程,三四个呼吸的功夫便来到了三人跟前。
“照着您的吩咐,都准备妥当了。”来人喘着粗气将包袱打开,直接端到了王年面前以供查验。
“原来是福掌柜。”林王氏初时便觉着对方声音耳熟,现在借着黯淡的星光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全貌,一身宽大的皂袍,两撇八字胡,一张笑意盈盈的大圆脸,这不是王家的福掌柜还能是谁,当下赶紧朝对方道了个万福。
王福便是王年口中的内宅管家,同时也是王家岭上王家几间铺面的掌柜。
王福平日里八面玲珑,不管是货栈的苦力还是如林王氏这般的破落户,都是笑脸相迎,从不拿大妄尊,在王家岭这些寻常百姓中的口碑极好,内外兼顾,是王员外真真正正的左膀右臂。
“若非如此,想必也不会被指派着来做这么紧要的活计。”林王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愚妇,这一路匆忙她也从石伢子能修仙的刺激中微微清醒了些,眼看着这空荡荡的堆场还有黑灯瞎火没有一丝人气的货栈,料想都是这位福掌柜的手笔了。
“人呢?”查验无误的王年也不用福伯帮手,驾轻就熟地将包袱重新打包完毕,往后一甩就直接背在了肩上。
“就在船上侯着呢,我怕人多眼杂就没让他们下过船。”福伯指了指栈桥边上的那艘麻秧子说道。
“信得过么?”王年也不多废话,直接领着石伢子他们就上了栈桥。
“信得过!父子三人,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为人老实,且俱是操船的好手。”福伯年龄不小,脚下却是不慢,当先来到船头处,朝着里侧的船舱小声喊道,“老芋头,还不快来见过二少爷!”
“老芋头就是在这安陵江里泡大的,打小就跟着他爹跑船送货,带头操船也有二十多年功夫了,这安陵江里哪儿有暗流哪儿有水洞,他都一清二楚。您说要行夜舟,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福伯在一旁小声地介绍道。
“嗯。”王年点了点头道,这夜晚行舟轻易马虎不得。
“哎~来了来了。”这时候一个憨憨的粗重嗓音从布帘后面响了起来。
随即厚厚的布帘被一只大手拉开,船舱里陆续走出来一大两小三个身材瘦削的人影。
借着船舱内的火光,石伢子看清了他们的容貌,为首之人约莫三十来岁,皮肤黝黑、国字方脸,一脸的木讷相。后面两个半大小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实模样。
再看他们的身形,俱是五指粗长、肌肉隆起。
一旁的王年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到底是福伯,办事妥帖、面面俱到。”
“二少爷缪赞,老奴可承受不起。”福伯一脸轻笑着说道。
接着便是老芋头父子三人见礼问安,福伯从中介绍,只说是二少爷急着要回詹州府城办事,至于石伢子他们只作是二少爷的书童、帮佣之流,哪里会有什么置喙。
也就是这时候,石伢子方才省得,这是要真真正正地与母亲分别了。
“石伢子乖,一定要听你年叔的话。”林王氏抚了抚石伢子的衣领,笑面如花地嘱咐道。
“孩儿省得,孩儿一定乖乖听年叔的话。”石伢子噙着泪狠狠点头,然后便呜呜咽咽地说道,“孩儿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娘亲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傻孩子,娘亲这么大个人了,哪儿能照顾不好自己?倒是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和气待人,万万不可随便与人起了争端。”林王氏一手抹着自己的眼角,一手抹着石伢子的泪痕,硬着嗓子说道。
“是,孩儿遵命。”石伢子抓着林王氏的手,脸上的清泪竟是有止不住的势头。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快走快走,万不可让贵人久候!”
有了王年方才那一席话,林王氏哪里还敢耽误自家儿子的大好前程,当即硬着心肠催促着石伢子快些离开。
“阿姐放心,有我在定会让石伢子如愿。”王年朝着林王氏抱了抱拳,又冲着福伯交待了几句,这才牵着石伢子上了甲板。
而早已准备妥当的老芋头他们一见王年他们上船,便拿起竹篙撑地,原本收紧的船帆“呼啦啦”一声被放下。
“哗啦啦”
麻秧子宽大的船底压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条船就像是离弦之箭般从王家岭渡口向着詹州府城的方向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