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何极简音乐剧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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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罗杰斯与汉默斯坦和伟大的《俄克拉荷马!》

上个章节说到,作曲家理查德·罗杰斯和作词家奥斯卡·汉默斯坦二世走到一起,后人称他们为音乐剧的黄金搭档。这对黄金搭档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后来成为音乐剧史上最伟大的里程碑之一的《俄克拉荷马!》。这部作品上演于1943年,在百老汇连演5年,巡演全美11年,创下了百老汇史上的很多纪录。

罗杰斯(左一)与汉默斯坦(右一)

《俄克拉荷马!》改编自林恩·瑞格斯(Lynn Riggs)的话剧《郁郁丁香》(Green Grow the Lilacs)。林恩·瑞格斯本人出生于当时的印第安领地,这里也是《俄克拉荷马!》故事发生的地方。他的母亲有八分之一的原住民血统,这种血统使得他拥有了创作这样一部作品的文化背景,他在世纪交替的俄克拉荷马乡下度过的童年生活,有很多都体现在了这部作品之中。而同样非常重要的是,这种血统为他的家庭所争取来的原住民生活补助也使得他有了一直以来写作的经济基础。

在话剧的序言中,瑞格斯写道:“(这部剧)单纯的目的就是要重现我童年在俄克拉荷马听的那些民谣和叙事歌谣里所感受到的复杂而怀旧的心情。”这一点也体现在了作品哀婉清新的田园诗氛围以及轻快而漫不经心的节奏中。在瑞格斯的笔下,连舞台指示都极富诗意:“那是多年前一个朝气澎湃的夏日早晨,广袤大地上各式各样的状貌一览无余——劳作的人、草坪上的牲畜、青葱的玉米叶子、溪流——仿佛是初次于世间诞生一般,一切都被一种肉眼可见的金色辉光裹挟着,这辉光抑或是真切、抑或是想象,是脑海想要把他们身上的这种可爱的生机永远地保持下去。”这些舞台指示,直接催生了日后音乐剧中的名曲《哦,多么美丽的早晨》(Oh What a Beautiful Morning)的诞生。不仅如此,这部话剧作品在改编成音乐剧之前,就已经大量穿插了当时的民谣歌曲和民间舞蹈,演员们不仅要念台词,还要演奏乐器和唱歌,可以说拥有了一个音乐戏剧的大结构。

这部创作于1931年的话剧,日后被证明是林恩·瑞格斯最负盛名的作品。但是它的演出场次很少,只有64场,算是一个在商业上较为失败的作品了。

参与制作这部话剧的单位和个人也包括当时的戏剧公会(Theatre Guild)。其中一位名叫特瑞莎·赫尔本(Theresa Helburn)的制作人日后观看了一部包含民歌和方块舞元素的戏剧,受到了一定的启发,觉得《郁郁丁香》可能可以成为音乐剧的脚本。如果这样一部音乐剧可以成功,对于当时一蹶不振的公会来说可能也会是一次重要的转机。因此,她联络了我们上文提到的理查德·罗杰斯和劳伦兹·哈特。那时二人尚且在一起创作,也和公会合作过一些作品。可惜哈特对这部戏兴趣不大。他更喜欢现代化的东西,觉得描写乡下农场的作品格局很小。再加上前文提到过的,他开始酗酒,失去了创作的动力,而当时,他还决定离开美国去墨西哥旅游。幸好在临行前,他向罗杰斯推荐了汉默斯坦。巧的是,汉默斯坦本人之前就动过要把这部话剧改编成音乐剧的念头。他找的作曲家自然是曾经与他合作过《演艺船》的杰罗姆·科恩,可是后者却拒绝了他。现在机会又一次落到了自己头上,汉默斯坦自然不肯放过,两人就此开始了音乐剧《俄克拉荷马!》的创作。

《俄克拉荷马!》讲的是农场女孩劳莉和两个男孩之间的三角恋爱故事。故事发生在美国俄克拉荷马州广袤的乡村中,音乐和场景都带有浓郁的田园风情。汉默斯坦本人喜欢先写词,再让人根据歌词谱曲,但是之前合作的作曲都是反着来的;罗杰斯之前都是先谱曲,因为只有这样哈特才能填词,但是他本人也喜欢先有词,因此二人一拍即合。他们彼此在音乐剧史上第一次达成共识,认为一部音乐剧作品,重点应当在于对原作材料的解读,而不是铺排歌曲、链接舞蹈、布置笑点等音乐剧的一些公式化、机械化的操作。这样紧密无间的配合和出奇一致的共识,就使得《俄克拉荷马!》的所有元素分开来看都非常出色,而结合在一起又浑然天成。《哦,多么美丽的早晨》(Oh,What a Beautiful Morning)这首开场歌轻快跃动,描绘出乡间清闲开阔的美丽晨光;而《人们会说我们相爱了》(People Will Say We're in Love)悠闲抒情,表达出情窦初开的乡间少年少女心中欲说还休的眷恋。后期编舞艾格尼斯·德·米勒(Agnes de Mille)加入之后,更是为第一场结束处创作了一段在后期百老汇作品里常常出现的“梦芭蕾”(Dream Ballet),用15分钟纯粹的舞蹈展现了劳莉内心在两个男孩之间的摇摆和挣扎。在这里,音乐不仅仅是好听,舞蹈不仅仅是好看,歌词更不仅仅是朗朗上口。一切都在一起讲这个故事,一切都聚焦在剧本本身。

剧本本身——这就是汉默斯坦提出的“Book Musical”(基于剧本的音乐剧)这个概念,他认为音乐剧一定要以剧本为中心,一切元素为剧本服务。这个概念从提出到现在,一直主宰整个音乐剧领域,对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绝大多数美国的音乐剧都是适用的。在这一点上,《俄克拉荷马!》几乎是前无古人的。

《俄克拉荷马!》在刚完成创作的时候,题名叫作《我们这就走!》(Away We Go!)。这个版本在纽黑文的舒伯特剧院试演,这个阶段,评论家普遍都对这部剧目不看好,要知道,在此之前,汉默斯坦已经连续创作了六部失败的音乐剧作品。戏剧制作人麦克·托德(Mike Todd)看预演的时候甚至在幕间走人了,认为这个戏“既没露腿,又没笑话,红不了的”。(No legs,no jokes,no chance.)

创作团队并没有因此泄气。在把这部剧搬上百老汇之前,他们添加了新歌《俄克拉荷马!》,并把剧名也改成了这个名字。在重重的压力下,这部剧仍然力排众议,拒绝起用秀兰·邓波儿(Shirley Temple)等可以引起话题的明星演员,而决定挑选台词功力更好的、更符合角色需要的人。所以最终的版本并没有任何明星卡司,这在当时是非常奇特的,也使得评论家进一步唱衰这部作品。然而,百老汇的观众与纽黑文的评论家对这部剧的反应截然不同,观众们对这部剧好评如潮,最终使得这部革命性的作品既叫好又叫座,自1943年起在百老汇连演2 212场,创造了在百老汇连演五年的纪录,一直到1956年才被《窈窕淑女》打败。《俄克拉荷马!》还斩获了当年的特别普利策奖。

《俄克拉荷马!》百老汇原版海报

这部剧1947年便登上伦敦西区,是战后第一部登上伦敦舞台的美国音乐剧。在战后一片萧条低沉的伦敦戏剧界,大家都希望来一点来自新大陆的放松和喜悦。我们所熟知的劳伦斯·奥利弗爵爷(Laurence Olivier)就带着他的妻子费雯丽(Vivien Leigh)一起去观看了这部剧,当时的英国国王乔治六世一家也都观看了这部剧目。西区第一版本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连演1 543场。日后,这部剧在百老汇和西区多次复排,我们熟悉的“金刚狼”休·杰克曼(Hugh Jackman)就曾经在1998年一个由著名导演特雷弗·努恩(Trevor Nunn)执导的英国国家剧院版本中饰演男主角。据说,这部剧中的歌曲《人们会说我们相爱了》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年轻时候最喜欢的歌曲。

在创作完《俄克拉荷马!》并取得了重大成功之后,罗杰斯和汉默斯坦也持续着高质量的产出。这对一拍即合的搭档,以平均不到两年一部的极快速度,稳定地向百老汇舞台和其他媒体输出优秀的音乐剧作品。而他们的每一部作品中都包含全新的突破,为后人立下了新的标杆。如《旋转木马》(Carousel)包含了男主人公8分钟内心剖白的独唱,使得音乐剧对角色的剖析更上一层楼;《南太平洋》(South Pacific)在歌词中直接用辛辣的笔调讨论战争议题和种族问题;《花鼓歌》(Flower Drum Song)创新式地面向了长久无人问津的美国华裔题材;二老的最后一部作品《音乐之声》(The Sound of Music)甚至在舞台上赤裸裸地描写纳粹德国的暴行,一度被德国戏剧人腰斩……在他们的作品的带领下,百老汇迈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时代,不少人追随着他们的脚步,模仿他们的笔调和对题材的运用,创作出了一连串的佳作。通常大家称这个时代,也就是20世纪40到60年代,为百老汇的黄金年代。

在百老汇的黄金年代,诞生了百余部足以名垂青史的经典。它们在音乐、舞蹈和戏剧性上各有所长,有的甚至在三者上都存在突破。根据一本专门介绍百老汇黄金年代的专著统计,从《俄克拉荷马!》开始到《在一个晴朗的日子你能看到永恒》(On a Clear Day You Can See Forever)止,总共有182部黄金年代音乐剧在短短22年的时间内诞生。当时非常有名的作者,有艾伦·杰伊·勒纳(Alan Jay Lerner)和弗瑞德里克·罗伊维(Fredrick Loewe),代表作《窈窕淑女》(My Fair Lady);有科尔·波特(Cole Porter),代表作《吻我,凯特》(Kiss Me,Kate);有朱利·斯泰恩(Jule Styne),代表作《玫瑰舞后》(Gypsy);有弗兰克·洛瑟(Frank Loesser),代表作《红男绿女》(Guys and Dolls),等等,数不胜数。下面,我们会为大家介绍四部这个年代较具代表性的作品,从中也能窥得这一阶段音乐剧创作的大致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