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店铺
“夫人!”
被荣安侯夫人安排到陆嘉那院子里伺候的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了荣安侯夫人的院子,一头冲进屋里。
荣安侯夫人正交待晚饭的事,猛地被她冲撞,顿时脸上带了薄怒,“莽莽撞撞成何体统!陆嘉知错了?”
那丫鬟顾不上自己被呵斥,扑通就跪下,“夫人,陆三小姐的乳母死了。”
荣安侯夫人一愣。
满屋子奴仆一愣。
那丫鬟吞咽一口,道:“陆三小姐带着她乳母回去之后就带进了屋,留了她那个婢女在门口把风,等一刻钟之后,陆三小姐让那乳娘去外面地砖上跪着,那乳娘刚刚跪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倒地了,奴婢们上前探她鼻息,已经没了气。”
好家伙!
才进府还不到一天,就弄死了自己的乳娘?
荣安侯夫人不好善做主张如何处置,只能立刻去了老夫人那边,不过片刻,全府上下都知道,新来的陆家三小姐一来就搞出一条人命。
消息在阖府传的沸沸扬扬。
老夫人风轻云淡的坐在炕上,“这有什么好着急的,传令下去,就说那婆子自知害主有罪,畏罪自杀了,不许她们再嚼舌根。”
“可就这么不管陆嘉了?”荣安侯夫人道。
老夫人看她一眼,“当然要管,她受了这么大一场惊吓,当然要好生安抚。”
荣安侯夫人甚至觉得老夫人在说笑,不由连声音都拔高了,“她闹出一条人命!”
老夫人瞥了荣安侯夫人一眼,“不过是个贱婢,你难道要用那老货去笼络延儿?”
荣安侯夫人一顿。
老夫人叹一口气,白她一眼,“你想用陆嘉,就对她好点,让她听你的话,怎么,难道你觉得她那个性子是个怕你的?你想怎么样?用府里的规矩去责罚她?你就不怕她转头跑了?
她跑了不要紧,到时候如何回去编排咱们呢?
再有,她到底是微微的妹子,她若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难道就不影响微微?
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怎么遇事还这么没有章法,她不过十五六的一个小姑娘,你用点手段把人哄住了,服服帖帖听你的话,少折腾幺蛾子不比什么强。
你若真能用她笼络住延儿,也算是造化。”
萧延虽然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可萧延他娘当年死的实在......
比起骨血亲情,老夫人更希望萧延一事无成,永远被掌控在手心,那荣安侯府就永远太太平平。
那当年的事,也就永远不会被翻出来。
得到提点,荣安侯夫人茅塞顿开,“媳妇明白了。”
从老夫人这里离开,荣安侯夫人立刻吩咐人带了两套头面,几匣子营养补品,杂七杂八一堆小玩意儿,浩浩荡荡带着七八个人去了陆嘉的院子。
好生安抚她。
结果荣安侯夫人去了,陆嘉却不在。
“人呢?”
荣安侯夫人简直觉得震怒又匪夷所思。
一个十五六的妾出的丫头片子,从来了府里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幺蛾子就这么多!
院里伺候的婢子们道:“奴婢们也不知道,陆三小姐不许婢子们跟着。”
京都。
鼓楼大街。
才闹出一条人命的陆嘉带着春宝边吃边逛。
“诶诶,小姐,那里,有个铺子转让呢。”
春宝捧着一只麻椒鸡嚼了一口,嘴角带着芝麻混着辣椒粉的炸的焦焦的麻椒鸡皮还没收到嘴里,她忽然抬手朝着左侧边指过去。
陆嘉顺着春宝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铺子大门半敞着,并无客人进出,门上贴着一张大黄纸,上面写了转让两字。
门头挂着匾额:惊春茗。
是个茶坊。
“走,去看看。”
木门被推开,发出咯吱的声响。
“有人吗?”春宝将嘴里的麻椒鸡咽了,探着脑袋往里瞧,油乎乎的嘴巴上沾着几颗芝麻粒,她舌尖儿一舔,卷进嘴里。
柜台后面一个面容带着苍老的男人抬头看过来,声音嘶哑,像是嗓子眼堵着一团破布,“不卖茶叶了。”
有人就行。
陆嘉将门推展了走进去,“东家转让?”
她问着话,上下打量这茶坊。
两层楼,不算太大,每层能摆放八九张桌子,一楼还有个说书先生专用的台子。一看就是讲究的地方。
听见这个问话,那男人眼底带着一瞬间的迟疑和错愕,“你们要接手?”
春宝哼一声,“东家怎么还以貌取人呢?瞧不起谁呢?怕我们付不起钱?”
那男人立刻摆手,从柜台后面绕出来,“不,不,不是,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身量不算多高,差不多也就比陆嘉高出一头,从脸颊到小腿,全身都透着一股枯瘦的劲儿。
眼底的红血丝随着人靠近更加明显。
“我没有瞧不起姑娘,只是,我这个铺子闹出过人命,两位姑娘确定要接手?”
“人命?”春宝立刻眼底迸射出亢奋的光芒,“展开说说?”
那男人:......
脸上表情一僵,错愕的看了春宝一眼,一时间以为自己精神恍惚了,要不怎么还在这姑娘脸上看到一股......兴奋?
那男人咳了一声,收了看春宝的目光,朝陆嘉道:“两个月前,我老婆子,我两个闺女,相继从这个店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眼睛空洞洞的,血红的眼底像是已经流不出来泪,只能泣血。
“街坊邻居都眼睁睁看着她们进了店里,可等我来店里的时候,却找不到她们,门还朝内锁着,窗户也关着,里面就是没人。
官府也来查了,说是密室杀人,可找不到作案线索,连嫌疑人范围都没有。
刑部和京兆尹轮番来查了一个多月,什么结果都没有。
定了悬案,官府给我发了点抚恤金。”
两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拥有一个两层茶坊的富商。
两个月后,他形容枯槁。
和陆嘉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哑的厉害,却不带一丁点的起伏,这是心里绝望成什么样,才能把一个中年男人磨搓成这般地步。
陆嘉和春宝相视一眼。
陆嘉道:“我们想在这里开个酒馆,看了一条街,就您这铺子转让,既然您这里诚心要转出来,咱们商量个价格吧。”
安抚的话陆嘉不会说。
比起绝望,谁又比谁更好过多少呢。
太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谁都一身的脓疮暗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