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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游

陈安与陈柏去陈松家寻他无果后便各回各家,这一整天也没再见着陈松。

到了十四日,也就是七月节的最后一天。陈安心中依旧想着白龙之类的事,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天蒙蒙亮便醒了过来。他趴在窗边,看这场下了几天几夜的雨,心想是不是下雨才能见着白龙。这时他看到蒙蒙细雨中走来个人,那人披着蓑衣,戴顶斗笠,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帽檐压得很低,陈安没看清那人的脸,当她走近些时陈安才认出是陈茴。她双目无神,神情胆小,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陈安先是愣了一下,茴姨可是从来不出家门的,今天怎么会在这?然后回过神来,陈松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没有看到我家小松呀?”陈茴的声音很弱,差点被这雨声给掩盖了。

陈安回答道:“没有,茴姨。小松怎么了吗?”

陈茴在陈安这里无果后,只是微微向陈安点头后转身颤颤巍巍地离开了。陈安能清楚地听出她喘息的声音比说话的声音都大,看着这个一生悲惨的女人在雨中离去,陈安莫名有种心酸:“小松,你可不能有事啊,茴姨还等着你回家。”

自言自语罢,陈安思考着陈松会去什么地方,第一个出现在脑海的便是灵钟台。陈安也顾不得下雨,直接翻出窗外穿上木屐便向钟山奔去。

陈安在灵钟台边找了好一番并未找到,这时陈柏也来了,陈茴也去了他家,他第一反应也是陈松应该在灵钟台。两人汇合后便在钟山上寻找陈松,期间碰上了上山的王桃桃,王桃桃没兴趣寻找,但还是让日、月两虎帮忙,陈安问山中的灵物是否见过陈松,但它们都说没见过。二人寻找无果后下山,去到河边也没找到,陈松似乎突然消失了一样。

陈柏问道:“是不是白龙做的?”

“这不可能。”

二人无功而返,来到陈松家,他家家门紧闭,陈安想去与陈茴说没寻着陈松,但又不想再打击陈茴,只好作罢。

陈松似乎真的是消失了一般,一整天都没见着。到了傍晚,村里人都去祠堂祭拜祖先,陈安又寻了一番,依旧没见着陈松。一般这种事,陈松都是很积极地来为母亲祈福的,如今却少了他的身影。

陈安上香叩拜完后站在一旁等着父亲,这段时间他打量着这座祠堂。他发现祖先的灵位台中并无陈野的灵位,他又绕到灵位台后,发现了几幅壁画,一刹那,一堆记忆涌现在脑海。这幅是方相,那幅是那日在龙山山洞中所看到的壁画,一幅是白龙与古钟,一幅是几只神兽;怎么回事?“方相”与“山洞壁画”陈安都在现实中见过了,难道这就是上天注定的?难道今晚真的会见到白龙吗?

时间不长了,村民们祭祖完后也各回各家,今夜是他们最惶恐的一夜。

夜幕刚刚降临村子,这里的灯火便都熄灭了。村民们紧闭门窗,躲在被窝里闭眼堵耳,逼着自己早早睡去,可千万不能听到那索命的钟声。

这雨越下越大,拍打着陈安家的木门,陈安正要拔下门栓出门去,但被父亲给拦了下来。

父亲将一张符箓给他,说是在山鬼堂为他求来的保命符。父亲为他扶正脖子上的长命锁,缓缓说道:“小安啊,你出生那会儿阿婆说你命不好,于是阿爹将你的命寄于山鬼爷座下,并为你你求得个长命锁,你才能平平安安度过这十七年。阿爹这几天心中一直不安,觉得今天会出什么事,你答应阿爹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好嘛?”父亲几乎以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陈安,陈安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他恍惚了好一会点了点头,又把门栓插了回去。

陈松苏醒时已是黑夜,他在龙山里拼命地跑着寻着出山的路,他不敢停歇一会,因为在昏迷之际他听到了那群鬼火要去村里寻他,他的母亲要有危险了。

“今晚这雨真大啊!”万家冢的鬼火道。

“走,杀进谷村去!”

那群鬼火狂叫着冲出万家冢。

陈松在龙山里徘徊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出山的路,他此刻已经遍体鳞伤,疲惫不堪,但仍咬牙冲回村去。

陈茴点着那半截白烛,坐在那等着陈松回来。她等到了午夜,外面的风刮着雨,雨拍打着屋檐门窗。

“小松?”陈茴轻声问道,她似乎听到了敲门声,她拄着拐杖要去开门。

这时,那半截白烛的烛光变成了幽蓝色,屋内刹那间变得阴森森,一阵阵呻吟声传入屋内。

“谁在那?”陈茴反应过来外面的不是陈松。

“噗!”那木门与窗户同时被推开,大量幽蓝色的鬼火涌入。

“他在哪!”一只鬼火冲到陈茴面前,露出狰狞的面庞。

陈茴被这张鬼脸吓得瘫倒在地,害怕地哭了起来。

那鬼火继续逼问道:“陈松在哪!”

陈茴抽噎道:“你们不要害我儿子啊,不要害他啊。”

那群鬼火在屋里穿来穿去,将家具都推翻打碎,但没找到陈松。

“既然找不到你儿子,那你就替你儿子偿命吧!”那鬼火说着正要飞去索了陈茴的命。

“住手!”

鬼火们听到了屋外传来一声喊叫,看去时,只见陈松冲进屋内,直接穿过鬼火,将瘫倒在地的陈茴护在后面。

陈松吼道:“要杀杀我,别碰我阿娘!”

“你这个毛小子终于来啦!”

“杀你,没这么容易!”

鬼火话刚说完便用怪力将母子俩拉开。它们拖拽着陈松在屋里到处飞到处砸,砸得陈松口吐鲜血伏地不起。

“啊,啊,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陈茴哭着哀求鬼火们。

“不打?他把我宝贝骨头都打碎了,我打断他几根骨头算轻的了!”

“哎,小子!你娘为你求情嘞!”那露出鬼脸的鬼火道,“要不一命抵一命?”

“抵你妈!”陈松吐着血大吼道,但他被怪力压着无法起身。

“好,好,好!”陈茴哭着答应道,“别打我儿子就行。”

那鬼火见状,使怪力将这娘俩压住后飞去灶房取了把菜刀,在陈松面前晃来晃去。

“不要啊,不要啊!”陈松这时哭了出来,“求求你了!”

“你之前不是很狂吗?”那鬼火继续嘲讽道,“你给我好好看着!”

鬼火控制着那把刀按在陈茴脖子上,此时陈茴没有再呼喊,只是流着泪看着陈松。当那把刀在其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红色的口子时,陈茴对着陈松轻轻说道:“对不起。”随后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她似乎在这个时刻释然了,她在这个冰冷的世上活了十七年,终于能去寻找她心里的火光了;她似乎仍有不舍,她即将离去,而她在世上最在意的人将要踏入这冰冷的世界。

“阿娘,阿娘,你醒醒。”陈松颤抖的声音呼喊道,“别走,别走别走。”

“她没走远,你也快要跟她见面了。”

陈松听到鬼火的话,也逐渐平静下来了,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的亲人都不在这世上了,或许在那个地方他们能一家团聚。

“死吧!”那鬼火喊着控制菜刀劈向陈松,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箭飞了进来将菜刀击飞。

鬼火们往屋外看去,竟见两男一女站在屋外。原来是陈安,王桃桃与王蕙赶到救了陈松。

“坏我好事!杀了他们!”那露出鬼脸的鬼火吼道,随后数团鬼火冲向三人,只见王蕙身披巫袍,手攥几张符箓冲进屋内,甩手将符箓丢出后结印念咒,瞬间火光四射将鬼火们都吓出屋外。

随后三人将陈松扶起,王桃桃见陈茴已死去,便脱下外衣将其盖住。

陈松坐在地上看着母亲的尸体,他已是生无可恋,陈安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的流着泪。

这时王蕙来了招激将法:“喂,它们是你的仇人啊,你不将它们宰了,你对得起你阿娘吗?”

果然陈松立即来了斗志:“对,对,报仇,报仇!”陈松说着拿起那把染了陈茴血的菜刀,嘶吼着冲出屋外。

“诶,别跑,跟着我们!”王蕙在后面喊着,但已经失去理智的陈松根本听不进去。这时王蕙看到陈松掉落在地上的骨笛,瞬间明白了一切。

陈安问道:“这些邪物是哪来的啊?”

“是龙山上万家冢的,有人扰了他们的清净。”王蕙道,她怎么也想不到陈松会跟踪她,也想不明白陈松为何会招惹这些邪物。

王桃桃问:“那现在该怎么办?”这些不是毒蛇猛兽,他也没什么办法。

王蕙思考了好一会后看着陈安道:“敲钟。”

敲钟。

陈安与王桃桃明白了她的意思,此时也只能寄托希望于白龙了。

那群逃出屋外的鬼火在村里夜游着,钻入屋内见着人就将他魂魄勾出,不一会儿村里便游荡着许多村民的无主游魂。

三人在街上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成了无神的鬼脸,心中虽很悲痛,但他们不得不继续前进。王蕙将符箓分给陈安与王桃桃,教与他们使用方法。

那群夜游的鬼火见有三个大活人走在街上,如饿狼见肉糜般扑了上去。王桃桃见那群鬼火飞来,赶忙将符箓插在箭头,拉满弓射出,一箭双雕。

王蕙结着手印画出结界使得鬼火们无法近身。陈安在他们的保护下一路前进,但没走多远,王桃桃的符箓便快用完了,王蕙画出的结界也十分耗费体力,也即将支撑不住了。

“怎么办!”陈安问。

“我与王桃桃尽量拖住它们,你往山上跑,记住千万别回头,也不要恐惧!”王蕙说完,示意王桃桃与她为陈安开路。

王桃桃得到指示后拔出腰间的佩剑,将仅剩的符箓都贴在上面后向着鬼火们劈去。王蕙将身上所有的符箓都贴在陈安身上还将骨笛塞到他怀中。这些符箓能在一段时间内使得鬼火们不敢近他身,但这大雨很快就会将符箓上的符咒给打模糊了,因此王蕙嘱咐陈安拼尽全力往山上跑去。

再看陈松这边,他一人冲出屋外,四处寻找那团害了母亲性命的鬼火。

“你出来!”陈松吼道,“给我出来!”

“你是在找我吗?”

陈松抬头看去,见那团鬼火已经幻化成人形浮在半空。

那鬼魂道:“你火气很大嘞?”

“还我阿娘”陈松叫喊着冲了上去,但那鬼魂只是轻轻向上飘,陈松便够不着了。

鬼魂继续道:“你记住,是你杀了她。”

“你放屁!”陈松再次跃起,仍是扑空。

这时那鬼魂主动靠近他,绕着他转圈,任由陈松如何劈砍都无法伤及鬼魂,反而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穿过鬼魂后被冻伤。陈松被冻伤的手炸开道道血口子,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使自己已无法握住菜刀。

鬼魂道:“你已经很累了,别拼了。”

陈松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但他不想屈服,他一次次冲撞鬼魂,但一次次扑空,他的脚步越来越迟缓,身体也是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跪在地上。

夜间的冷雨冲刷着陈松怀有余温的身体,但他此刻的心已是冰冷。

“你和我生前很像,是个莽撞人。”那鬼魂飘到陈松面前道,“这世间不会可怜你的,我曾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你也一样。”虽然鬼魂近在咫尺,但陈松已无力扑去。

“是我害死了我娘,而我,被仇人杀害后却困在那该死的,该死的万家冢!我连给我娘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啊。四百多年啦,我已经亏欠她已经四百多年了。”鬼魂道,“我挺羡慕你的,还能流泪。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我是鬼啊,鬼哪有眼泪啊!挤不出一滴眼泪,有的只是,只是一脸狰狞。”

听了鬼魂感慨了一番后,陈松冷笑道:“你还真该死啊。”

鬼魂听了并未生气,只是对着陈松点了点头后便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