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忠仆

沉水碧冷笑一声。

“看来我这个稚童的手段还是不够服众啊，小小一个杂事宫女都能被旁人轻易收买。”

她合上书卷，笑道：“也罢，本宫倒也不介意将计就计，杀鸡儆猴四个字，也该让千华宫的众人好生认识认识了。”

弱柳垂眉道：“自然如此。”

弱柳人如其名，生的弱柳扶风，温柔婉约，模样好不说，做事也算麻利，手脚也干净。

如沉水碧者自然不会用不知底细之人，暗中派人将其好生探访过，弱柳自己也知趣，明里暗里地示了忠，这些日子又伺候的尽心，如今鎏金之事亦是她率先有所察觉。

只是，太伶俐的人，未免贪心不足。

并非沉水碧多心，而是前世一夜之间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如今一朝重回，面对着这些入宫不久的婢子，自然是不肯轻易交心的。

终归是利益为上。

沉水碧并不多言，只是看着灯下的弱柳，话中有几分意味深长。

“本宫身边，不需要多聪明的，不需要做事多麻利的，唯有一个‘忠’字最要紧，弱柳，你美貌温柔，在这小小的千华宫做宫婢，倒是有几分委屈了。”

弱柳闻言便面色微微一动，脚下却未挪分毫，亦是倔强的不曾跪下。

她正色道：“殿下知遇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奴婢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晓廉耻二字如何写。饶是殿下抬举，赐奴婢去了别的好去处，奴婢也是不愿的，还请殿下莫要再说委屈二字！”

她神色倔强坚定，说出的话也丝毫未曾为自己留丝毫后路，这般的胆色倒是沉水碧所欣赏的。

沉水碧随手从一旁的盘中拿起一物丢向弱柳。

弱柳接入手中细看却登时一怔。

却是个金苹果。

沉水碧重新摊开书页。

她淡淡道：“本宫瞧见你衣角子都磨破了，若是得空就去叫尚衣局那些狗奴才好生送几件衣裳来，今日之事，你做的不错。”

弱柳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喜上眉梢，快速福了福身，捧着金苹果便提着裙角奔出门去找阿蛮去了。

沉水碧嘴上未曾说什么，可看到沉稳的弱柳偶然露出小女儿似的神态，也不由挽了挽嘴角。

而那一头，鎏金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已尽数被沉水碧掌握，靠着墙根只身来到了一座宫门之外。

身后，琉璃步伐如猫，游刃有余地在鎏金转过头的盲角穿梭。

见鎏金敲门三下，门便开了个窄缝将人请了进去，琉璃心中便有了数，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那一边，鎏金已在未央宫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内殿。

扈皇后身穿一件金黄寝衣，脂粉未施五官却依旧夺目，她怀中抱着熟睡的婴孩轻轻拍打着，百衣帝姬怀里搂着个拨浪鼓，钗环未褪地伏在她的膝上，亦是好梦正酣，显然是玩着玩具时骤然困顿而睡下的。

鎏金谄媚行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扈皇后轻轻地嘘了一声，冲着宫女一招手，奶娘和侍候的婢女便上前去将沉离与沉水依都抱了下去。

屋中便唯剩下了鎏金和扈皇后。

扈皇后撑着额角，道：“让你探听，可探听出了什么？”

鎏金躬身拜了拜，道：“奴婢自然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着急赶来告知娘娘的。”

她跪地膝行上前，为扈皇后敲着腿，小心翼翼将今日沐身时沉水碧所言尽数告知，末了补充道：“果真不出娘娘所料，承贤殿下当真是个孩子心性，这几日所行，都不过是看到婕妤死后慌张，这不，转头便想要来跟娘娘投诚。”

她极尽讨好之姿。

想起白日里星稀对她的训斥她便是分外不忿。

当初原是花光了银子指望着尚宫局将自己拨来未央宫伺候，毕竟皇后娘娘出手大方是出了名的，又跟陛下伉俪情深，若是来此伺候必然能攒下不少钱财。

谁知道就因为那个死了母妃的承贤帝姬在陛下跟前骤然得脸，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几十两银子便就这么打了水漂。

那承贤帝姬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死丫头，又不是个能继位的皇子，傲气个什么劲！

那帝姬克死了自己母妃敏婕妤，又害的她白白废了那么多银两，若只是伺候一个小丫头也就罢了，竟还要被一个阉人踩在头上呼来喝去！

一个没娘的帝姬，怎么跟皇后所出的嫡出女儿相较！

凭白挨了骂，心中自然是百般不愿，幸得有扈皇后身畔的女官妙云牵线搭桥，终于让她见到了皇后娘娘一面。

她自然要抓紧时间投诚。

鎏金心中盘算的极好，手中的敲打便是愈发卖力，扈皇后淡淡地听着，越听，嘴角的笑意越深。

正如妙云所言，承贤那孩子昏懦有余，胆气不足，年岁尚小，却因为母亲蠢笨，自己亦是个与世无争的傻瓜，便如井底之蛙一般自以为聪明过了头，对自己那浅显的谋划沾沾自喜，实则根本连皮毛都未曾摸透分毫。

可见眼光的长远高低，还是要靠出身来看的。

如承贤帝姬这般的蠢货，说破天也只是个没出息的货色，如今她这个母仪天下的嫡母越是抬举她，越能让旁人心生怨怼。

便越能利用这个蠢货，为她的百衣挡下所有的暗箭。

何乐而不为？

不过区区一个宴席的操办权力，给了就是。

若沉水碧做的不好，她的百衣帝姬更能后来居上，主持大局。

到最后只会让人知晓，如沉水碧一般的蠢货她这个皇后亦能视如己出，旁人只会赞她这个嫡母仁善端庄，反衬沉水碧的低劣下作。

这桩买卖，自然是只赚不亏的。

扈皇后心中虽已了然，面上却是未曾显露。

她轻笑一声，道：“到未曾想，承贤心里打的原是这个主意，本宫倒是小看了这孩子的野心。”

她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别惊动了人。”

她递了个眼神，门口的宫女便点了点头，将一块银元宝递入鎏金手中。

鎏金看着那元宝不由暗暗感叹。

这元宝掂了掂足有三十两，比她贿赂尚宫的还要更多。

在皇后娘娘这做事，果真是只赚不亏的。

想到此，她的笑容便是愈发灿烂，揣好银锭子美滋滋地离开了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