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挫败
“你再说一遍？”贺珅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那个番将土鲁火孙带着番兵抢军粮，黄忠去阻止，双方吵嚷起来，土鲁火孙冷不防杀了黄忠！”
“其他人呢？范离有没有动手？”
“范千户领了兵要去宰了那番将，被冯弹压拦下……”
贺珅和赵重七风风火火赶回内乡县，马上嗅出了火药味。
北门外聚集着数百陕西兵，正和城楼上的屯戍军对峙。
贺珅叫开城门，直奔内乡县衙。
此时的县城除西门被炸毁临时封堵外，其他城门均被屯戍军用神臂弩控制，胆敢闯门的陕西兵通通被射杀。
负责辎重粮草分配的哈兰朵儿只千户虽然也在城内，但是完全控制不住暴怒的屯戍军和番兵，只能任由双方在县衙暴发冲突。
如果双方兵戎相见，将会对贺珅后续行动产生深远影响。
河南府万户失剌把都现已陈兵南阳府北的博望兵站，已谴使邀陕西军团一起攻打南阳府。
要是王权听进了自己的劝告，马上南撤。而汪祁宗、黑厮及土鲁火孙所统三支军队都聚集在西部的内乡县搞内斗，等于南部的大门洞开，北锁红巾军顺着白水或者泌水都可以顺利进入汉水直达襄阳樊城。
此时的襄阳樊城一带驻扎的湖广行省兵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王权完全有可能直捣襄阳城。王权过早进入襄阳城引发的后果，贺珅完全控制不了。
王权将可能局部改变历史进程，但是依然逃脱不了覆灭的结局，这可不是贺珅想要的结局。
贺珅带着乱糟糟的念头来到县衙，只见黑厮正和范离在激烈争吵。
范离见贺珅终于来了，丟下黑厮奔了过来，满面怒容道：“贺珅，俺把土鲁火孙绑了，就等你一句话，马上割了他脑袋替黄忠兄弟报仇！”
贺珅问道：“你把人绑哪里了？”
“县衙后堂，捆得像粽子一般。蛮子他娘的别想靠近！”
贺珅拍了拍范离的肩膀，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道：“放人！马上把土鲁千户放了！”
范离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贺珅没有解释，见高俊也在人群中，把他喊来：“高俊，你去把人放了，这里我来处理。”
高俊望了一眼眼球血红，想吃人一般的范离，缩了回去不敢妄动。
范离大怒：“我看谁敢，有俺范离在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贺珅没惯着他，斩钉截铁道：“范离，今天必须放人，大敌当前，一切行动都必须服从于战局。”
范离正在气头上，哪会听得进贺珅这些道理，他冲贺珅咆哮道：“你他娘的顶了个总兵官的帽子，转头就把弟兄们丟脑后根，是俺瞎了狗眼还是你昧了良心？你说！”
县衙门口聚集着几十屯戍军官兵，见贺珅胳膊向外拐，纷纷围着贺珅讨说法。
贺珅不想继续和范离等人纠缠不清，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解释，干脆拨开人群，大步走进后堂。
土鲁火孙被绑在曹房的廊柱上，嘴里塞着破布，脸肿得像个猪头。
贺珅二话不说，抽出短刀割断绳索。
土鲁火孙挣脱出来，一把扯下破布，哇哇大叫着一拳擂了过来。
贺珅没有躲闪，抬脚将土鲁火孙踹翻在地。等土鲁火孙反应过来，冰凉的刀刃已抵在他下巴上。
贺珅满身煞气，用近乎寒冰般的语气低喝：“本将军给你半息时间考虑，要么马上滚，要么求老子下手干脆利落些。”
贺珅那双比下巴上刀刃还冰冷的眼睛，杀意浓烈。
土鲁火孙此时才嗅出了危机，连忙哆嗦着爬起，慢慢后退，觉得脱离了危险才拔腿跑出后堂。
走出衙门前庭，见冯开郓和哈兰朵儿只、黑厮二人又在争吵。
哈兰朵儿只见到贺珅，快步走上前来，弯腰作揖道：“末将失职，请副总兵官责罚！”
哈兰朵儿只虽然语气诚恳，可贺珅见不到他有丝毫的诚恳表情。
贺珅满面铁青：“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哈兰朵儿只应道：“近来西峡、淅川一带出现山匪刁民，阻断陕西粮道，军粮运不过来。汪千户等在穰县战事吃紧，所以……末将将粮食先分拨给穰县，黄百户阻拦着不让发，才发生这个意外。”
冯开郓气得翻白眼，怒道：“哈兰千户，明明是番兵强抢我军正在装运的粮食在先，你怎能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黄忠百户要是别那么冲动，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糟……”
双方各执一词，又开始争吵起来。
贺珅罢罢手：“都别争执了，这事等南阳府战事结束后，我必会呈请豫王殿下，给双方一个公正裁决。”
黑厮见贺珅如此说，忙出面打圆场：“两位将军，红巾贼寇就在眼前，都是自家兄弟，当以大局为重。”
冯开郓哼了一声：“谁跟你自家兄弟，当初我就不该拦范千户，宰了他好过受这鸟气……”
这次内乡县之行，贺珅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因为他主张客观处理此事，等于说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土鲁火孙一马。
此事最终让土鲁火孙、黑厮二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的拉着军粮返回穰县。
而屯戍军则焉头焉脑或者可以说是颓丧失望的空手回了镇平县。
贺珅多次身陷死地、命悬一线都挺过来了，此刻却因危机公关事件收获了挫败。
贺珅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当家做主的难了。
他心里隐藏着一个不能公开又不得不公开的秘密。他想捂着，捂到可以开口了再公开。
事实上，他这么做根本行不通。
油灯下，贺珅埋首书卷。
摊在案几上的是一本北宋官方包背装《武经七书》。
“内修文德，外治武备……五胜者祸，四胜者弊，三胜者霸，二胜者王，一胜者帝。是以数胜得天下者稀，以亡者众。”贺珅喃喃自语，却了无心思于书中。
宋二娘托着腮帮静静的看着贺珅，良久启齿道：“贺珅，你心不在书中，何必强迫自己。”
贺珅叹了口气，说道：“今后战事会更为严峻，我准备将想法告诉范离他们几个了，要不然局势无法掌控。”
宋二娘起身，款款行来，端坐在贺珅对面：“你早该告诉他们几个，没有他们配合，你的任何做法都会突兀而离谱。人心要是涣散了，收拢不起的。”
“迎春姐，一旦此事传了开来，屯戍军，你，我都将走上不归路，奉元贺氏一族也要遭受灭族之灾啊！”
“谁让你旗帜鲜明公开表态了？只须核心之人知晓便罢，普通士兵只管听令行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会让人看出来的。你说，范离和冯开郓、邑天雄他们会同意吗？同意了就要丢掉如今的地位和荣誉，脑袋别裤腰带上了。”
宋二娘噗呲笑了起来：“贺珅，你几时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了。他们几个是丞相之子还是平章之孙？数来数去，就你一人是官宦之后。”
贺珅自己都没发觉，自从队伍拉起来后，他变得严苛了，不管是对自己，还是他人。
真应了那句老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