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的恐惧
太阳坠入西边的黄沙之中，只留下天空中最后一抹残红。
屯戍军全军趁着最后一丝光亮，正紧张的布置营地。
营地选在一座被风沙侵蚀过的环形土墚之内。背靠高墚，面对广阔的荒漠，鞑靼人想偷袭，难度会不小。
营地还是照搬顺宁寨的防御模式，军营外打下密密麻麻的木桩，缠上蛛网般的丝线，挂满铃铛。
贺珅命士兵环营地荒漠再挖了数道壕沟，壕沟连接至军营，以便于突发状况时能安全快速出击。
荒漠里早晚温差极大，到了夜晚，温度骤降，冷风搅和着风沙呜呜的吹，刮得人脸生疼。
一天前，屯戍军将几次靠近的马贼揍得仓皇逃窜，全军上下士气大涨。
贺珅和范离、邑天雄、侯勇、赵重七、史进围坐在火盆周围，就着火烤羊肉吃。
范离兴致极好，哈哈笑道：“还以为这些鞑靼人有多强悍，看来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徒有虚名而已，三面包围却似娘们般胆小怕死。”
邑天雄应道：“今日鞑靼人只是试探性的进攻，范将军不可大意了。”
范离浓眉一竖，喝道：“就是真个出手，俺也不咻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贺珅笑笑，说道：“你刚才说鞑靼人三面包围却不敢进攻，可知道为何如此？”
“那还用问，数月来鞑靼人偷袭不成反被咱们杀了几百兵马，兵力锐减，围不住了呗。”
邑天雄接上口说道：“我倒不认为，鞑靼人这样围三阙一，唯一剩下的口子是进沙漠的方向，很有可能是想把咱们赶进沙漠，好在沙漠之内困死咱们。”
当年邑天雄为照顾判徙刑的冯开郓，一路跟着押解官差穿过沙漠抵达察罕脑儿，算是这些人中比较了解此地地形之人。
屯戍军此次主动进入脱里麻思活动范围，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贺珅领着主力军队出击，驻扎在顺宁寨的冯开郓也统兵就绪。
如果贺珅这路军队能成功吸引脱里麻思主力，冯开郓就率领轻骑兵直捣鞑靼人老巢，形成两路夹击之势。
如果脱里麻思不敢出击，那贺珅此行的目的就是察罕脑儿。邠王是最希望脱里麻思脑袋落地的人，此时不借机敲他几百匹战马，更待何时？
贺珅听了邑天雄的见解，扭头对范离说道：“我带了那么多兵书到金汤寨，是该让你好好读读兵书了。”
范离听闻，脸色瞬间绿了。
他虽然也识得些字，在花疤刘手下时还能为龙虎寨出些主意，可是自从跟着贺珅，他的脑子基本用不上，久而久之，他已习惯于听令行事。
贺珅又说道：“往后屯戍军还会继续扩大，会有大小仗等着你去指挥，想成为流芳百世的将帅之才，总不能凭一己之力打仗吧？”
“这方面你们都该好好向弹压冯开郓请教一二，他勤研兵略，颇有用兵之道。今日屯戍军能够如此从容应对鞑靼人不断滋扰，并有所斩获，也有冯弹压的功劳。”
如今屯戍军获得大都枢密院正式批文建制成军，冯开郓当初在南阳府的刑狱勾当也得以昭雪，就近恢复军籍，充任屯戍军千户以下弹压一职，成了屯戍军排序第三的武将。
其实论军事作战能力，冯开郓应该是军中第一。
从六月初与脱里麻思的游骑脱烈伯第一次接战开始，冯开郓照着贺珅结砦联堡的思路，已将西自庆阳府吴起堡，东达塞门站、安定县的几个防御要地连线成面，把脱里麻思的鞑靼骑兵死死压在荒漠边墙一带。
如果不是考虑到九月份谷子成熟期的粮食安全，只须困住鞑靼人就能零敲碎打的将其消灭。
这时，久未开口的侯勇说道：“贺将军，属下担心今晚鞑靼人会偷袭军营。”
贺珅点点头：“你说说看。”
“日间属下细心留意鞑靼人动向，发现他们对此地地形极为熟悉。傍晚时分我军修筑防御工事时，鞑靼斥候仅在正面来回窥探，背后高墚之外未见一个斥候，是以属下以为，高墚很可能会是马贼偷袭之处。”
邑天雄也赞同道：“此处高墚高不过三丈，背后尽是缓坡。虽然挂了铃铛，修了壕沟，但预警时间太短了。假使鞑靼人给马蹄裹上布，摘了铃，便能悄无声息接近营地发起突袭。”
史进、赵重七也深以为然，认为夜间要做好被偷营的准备。
贺珅陷入了沉思。
鞑靼人久居边地，已适应了这苦寒之地的环境，他们不惧风沙和寒冷发起突袭完全有可能。
可是这群鞑靼人能夜视吗？
这个时代的夜晚别说这荒凉的荒漠，就是奉元这样的煌煌大城，一到了晚上就漆黑一片。
这个时代的人夜视能力普遍比较差，摸黑打仗几乎就是胡砍乱戳，往往打一整晚对面的人是敌是友都难以分辨。
古代战争史上，夜袭成功的例子不是太多，但是惧怕夜袭导致营啸的案例却不在少数。一年之后，当今中书右丞相脱脱之弟也先贴木儿所领的三十万宿卫军，就上演了一次载入史册的营啸，几乎耗尽了大元帝国最精锐的武装力量。
另外，鞑靼人擅长骑射，他们会放弃长处近身攻击吗？
万一鞑靼人不偷营，屯戍军折腾一晚上，次日还有精力抵抗鞑靼人的滋扰吗？
贺珅最担心的还是辎重。这次出征士兵五百，役工近一百，近六百人马的吃穿用度可不是个小数目。
因此军中虽有十余车粮草、军械、燃料和水，即使如此，也仅够十日开支。
一旦辎重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贺珅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狼！荒漠之狼！
假使鞑靼人会运用群狼战术围猎屯戍军，屯戍军将无处遁形！
还在读书时期，贺珅看过一部影视作品《荒野之狼》，狼群围猎一群年轻人三天三夜，几乎将煎熬三天三夜，疲惫不堪的年轻人尽数猎杀。
几乎同时，贺珅感觉到空气在扰动。他抬头望去，夜空中出现一个模糊的大脑袋，赫然是几次梦中出现的那颗脑袋！
大脑袋伸出巨大的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被漫天风沙吹散无踪。
贺珅的思路顿时变得异常清晰，一个个关于狼的故事出现在脑海里，最终定格在其中之一。
贺珅突然站起，喝道：“速速传令下去，营地前点十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