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么早。”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宁循声望去，先见到的是男人脚上的黑靴。
“你不也是？”
秦楼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我是导演，当然要早点过来。”
“我是女一号。”
还挺有默契。
“行吧。”秦楼哼笑，劲瘦的手臂轻松的拧开一瓶水，递到身边人的手里：“坐这里不热？”
江宁已经提前画好了妆，换上了戏服。
罗衣群裳，叠叠重重的白色披风遮掩不住窈窕的身影。
在苍茫的戈壁沙漠里，浓浓的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有点儿，没关系。等下拍戏还要习惯，就当提前适应了。”
秦楼见她今天情绪不高，大概猜到原因：“有点紧张？”
江宁喝水的动作顿住：“嗯。”
远处的沙堆上，摄像灯光和一众工作人员已经在布置场地，架起摄影机，忙忙碌碌的人群，一排排的骆驼和马匹，倒显得他们俩这边格外清静。
“以前拍剧的时候，习惯了早点到片场，跟着环境找找感觉。”江宁抿了抿嘴：“今天这场，女主角的感情不适合大收大放，所以我就想一个人过来冷静冷静，酝酿下情绪。”
“这是个好习惯。”秦楼转头看她：“电影的拍摄顺序不固定，很多时候上一场戏和下一场戏之间没有太多关联，这就会导致演员有时候在不同的场景里，感情心理需要割裂开，及时投入和抽出。”
“如果陷入太深.....”
“就会拍着拍着分不清戏里戏外，然后男女主产生真正的感情。”
江宁摇了摇头，语气格外平静，甚至夹杂了冷意：“我不会。”
这情绪来的莫名，连秦楼都察觉到了，疑惑的挑眉：“这么肯定？”
“嗯。”
有了前车之鉴，她对圈里的男明星避之唯恐不及。
拍戏只是工作，对手演员只当是同事。
“你的前任似乎对你造成了很大阴影。”
江宁毫不意外秦楼会知道她的过往历史，以他不为人知的后台，想了解一个人，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也许勾勾手指头，就会有人奉上来。
不过，她并不在意秦楼查她原因为何。
可能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那份对秦楼莫名的信赖。
这个人不会害她。
“受过伤，总会有应激反应，可能在我身上反应大了点儿。”江宁平静的说，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这个人如何我不好评价，但抽身出来，我才清醒的认识到合适这个词真的很重要。”
“也许我这个人不适合爱情。”
秦楼见她真的陷入情绪里，皱起眉头：“你和他之间合不合适，与你这个人适不适合爱情，是两码事。”
“为什么不是他这个人不适合？你不该妄自菲薄。话说的早了。”
“他说我很无趣，除了陪伴和照顾他，什么都帮不了他。那时候，我心里觉得好无力。后来.....他和叶小青有了一腿。”
“那个女人风情万种，做事圆滑老道，是和我完全不同的类型。官宣的那天视频，我从来没见他那样开心过。”
“我在想，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秦楼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衔在嘴角，闻言讽刺意味很浓的笑：“你谈过几个男人，就给男人下这样的定义。他那不是喜欢叶小青，是喜欢这个女人背后的资源。”
“陈连路这次和叶小青复合，是为了攀上她背后新找的金主。听说，陈先生很鼓励叶小姐去参加富商们的酒局。目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听说？顾先生说的？”江宁表情疑惑，盯着秦楼的笑容问：“师兄，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这些事情，她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秦楼夹烟的手指一顿，岔开话题：“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说的是，你只是遇人不淑，爱情也许时候未到。不要过早的对自己的人生那么悲观。”
他想了想又额外叮嘱她：“培养感情是好事，不要过于沉溺在过去。整个人都没生气了。”说着，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江宁点头：“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些。再说了，这不是你主动提起来的吗？”
“..............”
“我不是看你紧张。”
“哦，多谢师兄~”江宁眼神柔和，嘴角也有了笑意：“刚刚真有点紧张。毕竟第一场，要是演不好，怕给你丢人........”
秦楼低头微笑，语调轻快起来：“哟，还知道丢我人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嗯？”
江宁摸了摸鼻尖：“那什么.....你要是等会给我讲戏....”
“我什么时候说要给演员讲戏了？”秦楼食指弹了弹烟卷：“都让演员自由发挥。”
“啊？”江宁愣住。
“哼。”
看着男人站起身，江宁连忙跟着站起来：“你真不讲戏啊？可那天你还跟顾老师讨论来着.......”
秦楼向后摆摆手，慢悠悠的沿着坡线往下走。
“................”
真不够意思。
那她就靠自己。
——
“第35场，第一镜，action！”
随着场记板打响，摄影师的镜头里首先出现的是一支长长的骆驼队，在远处的沙堆上有序又缓慢的走过来。
夕阳的照耀下，在沙堆的一侧留下形状不一的剪影。
领头的男人身穿红色铠甲和头盔，策马扬鞭，肩宽窄腰，身影高大挺拔。
后面跟着几个军士，黝黑的脸庞上略见疲惫，但坐在马匹和骆驼上的身姿笔直，目光锐利，眼神正在四处巡逻，整支队伍训练有素。
一行人在沙漠里慢行。
披着一袭白色斗篷的少女在一行人中格外显眼。
她握着缰绳的手交织在一起，样子颇为犹豫。
过了一会儿，从骆驼队中间策马出来，少女的眼神紧盯着前头身穿红色铠甲的领头，一路向前。
天涯孤旅，少女身上环佩叮当，策马疾驰中似乎带起了沙漠中香风细细。
路过的士兵，只敢用余光瞟来瞟去。
李云珠旁若无人的靠近上官岚，待走近时，拽紧缰绳，让身下的马脚步慢下来，和上官岚并排骑行。
摄影师把镜头从远处一点点拉近，监控器外的人可以清晰的看到女主角的身影渐渐放大，直到面部表情也清晰可见。
江宁饰演的李云珠主动开口与上官岚搭话，语气里充满了小心翼翼：“你真的是犯人吗？”
上官岚看见来人，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又平静下去，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少女，疑惑询问：“嗯？”
“你觉得呢？”
陈浩扮演的上官岚声音低沉和缓，又富有磁性，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李云珠视线停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移不开，眼角眉梢隐隐有笑意：“你犯罪了？”
话语里是掩不住的关心，想更了解男人一点。
秦楼坐在监视器外，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
江宁在正式开拍以后补了妆。
此时白巾包头，黑纱遮面，额头上带着珠翠抹额，静坐于马上。
活脱脱一个宫廷世家出身的高贵女子样貌，有着高傲难测的心思。
偶尔轻笑之间，是在心生爱慕的男人面前，眼角眉梢才泄露出来的喜与欢。
秦楼看见这一幕，也有点微微失神，但很快又被监视器里两人的对话声拽回来。
李云珠见上官岚沉默不语，嘴唇微嘟，眼神向下看到上官岚腰间的佩刀，又再询问：“你杀人了？”
只见陈浩扮演的上官岚目光坚定的直视远方，眼中有对家国的向往和担忧：“有时候不杀人，反而成了罪。”
“杀人的手段很多，听说千刀万剐特别疼。”
上官岚咧嘴一笑，哼了一声，似不屑，又似无畏。
看着茫茫大漠，两人沉默着并肩前行.......
“CUT！”
秦楼向场记示意，场记立刻拿着大喇叭在沙堆旁喊起来：“这条过了！换下一场！”
小莱见此，立刻从旁边的小帐篷里跑过去，扶着江宁从马上下来。
“宁姐，你好美啊！仙气飘飘，好像沙漠里走出来的神女下凡.......”小莱眼冒星星，嘴里止不住的赞美，恨不得把所有的形容词安在她身上。
江宁从她手里接过水，喝了一口，温柔一笑：“怎么样？”
“肯定好啊！你不知道，我都看呆了。尤其是你骑马从骆驼队里出来的那一刻，简直太好看了，我眼里容不下别人了都。”
“你呀！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
“不夸张，我也觉得很好。”陈浩翻身下马，走近了两步，主动与江宁攀谈。
“陈老师.......”
陈浩笑容里带着赞赏：“一开始有点紧张，不过我看歪打正着，把李云珠暗恋心上人的小女儿娇态体现出来了。而且你也把握住了李云珠作为世家贵女的高傲，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说实话，不好演，我很惊讶。”
“很多电视剧演员转战电影圈会水土不服，可江老师今天第一场戏就这么好，是有天赋的。”
江宁连连摆手，被夸的不好意思起来：“您千万别这么说，在您面前我是班门弄斧，不敢夸大。还有很多地方应该向您学习。”
陈浩看她不骄不躁，愈加感慨：“不用谦虚。我这人有话直说，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陈浩点头，转身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
江宁松了一口气，见陈浩走远了，这才向监视器的方向走，一边听小莱嘴里碎碎念：“我就说嘛！宁姐，真的，我刚坐秦老师旁边来着，你的脸部特写画面一切过来，简直了！满屏的异域风情，简直像古代西域美女走进了现实，当时好多人都惊叹，看呆了都.......”
“师.....秦导怎么说？”
“这我不知道，你去问问呗。我坐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表情的，只知道大家全程都沉默。演技肯定没问题，陈浩都夸你了刚才，而且这不都演完了，导演才喊的cut嘛。”
江宁心里略微有点底。
不是怕演不好，说实话，她担心秦楼怕她脸皮薄，第一次不好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批评指正。
他那个导演的架势，之前已经领教过了，对待拍戏这件事相当严苛。
周遭的人见她们过来，都是微笑的点头打招呼，有一些熟稔的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也不奇怪，江宁第一场就一镜到底，全程秦楼都没发脾气，安静的坐在监视器后头聚精会神的盯着镜头。
剧组里的人都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拜高踩低这套基本上人人都会。
但大家也不傻，江宁虽然是个新人，第一场就能接住陈浩的戏，还全程没被要求严苛的秦楼训斥，可见也全不是传闻里的关系户。
最起码演技上，今天这一场就有目共睹。
监视器前没有人，刚刚她好像还看见秦楼的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
好在副导演人还在，估计秦楼没走远。
江宁坐在监视器前的椅子上，一边等秦楼，一边和副导演聊天。
“今天这场戏不错啊江宁。”
江宁连连被夸，此时脸颊微红：“您可别再夸了，再夸我可要飘了，回头后面演不好秦导可得骂我。”
“那不会，我看秦导今天一句话都没说。你骑马上前和陈浩的眼神戏演的也很有层次，秦导当时就挺满意的。他那个脾气，要是有问题，估计你早就被骂哭了。”
“..................”
“那幸好....呵呵......”
“对了，秦导人呢？我想看看刚才的镜头，他这人怎么不在？”
副导演抬起头来，左右瞅了瞅：“抽烟去了吧，这一镜到底，拍的时间长，估计烟瘾犯了。”
“你要看啊？我给你放。”
副导演给她拨了回放，就出去接了个电话。
江宁一个人坐在监视器前，一点点的看自己的细节，专心致志，丝毫没觉得有人站在了身后。
还站了好一会儿。
秦楼把最后一口烟抽完，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手插兜，一手随意的扶上江宁的椅背。
“找出什么问题了？”
声音突然出现，近在咫尺，江宁吓了一跳。
一转头就看见秦楼低着头，眉眼深邃的盯着她，凑在她耳边不远的距离。
江宁能清晰的闻见他身上男性的味道，带了点烟味，但并不难闻。
是他独有的气息。
她蹭的一下红了脸，耳根一阵又一阵的发烫。
印象里，他好像从未凑她这么近过。
近到，他刚刚说话时候呼出的气息，还缠绕在耳边，皮肤发痒难耐。
“还没有.....我自己看不出来......”
江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宽大的戏服从手腕滑落，露出一截白腻莹润的手臂。
秦楼眼神顿住，只觉得这一片雪白，白的晃眼。
他抬眼，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那就是没问题。”
“真的？”江宁高兴的转过身，握住他放在椅背上的手腕：“你真的觉得挺好的？没问题？”
秦楼像被按住了暂停键，江宁握住的地方带着层层热意，顺着胳膊一路攀爬，经过脖颈，窜到大脑：“嗯。”
“很厉害。”
江宁笑意盈盈，一脸满足的转回头继续瞅着监视器，又去看陈浩的片段：“那就没辜负我这些天的努力！”
秦楼刚想附和两句，夸一下面前得意洋洋的人儿。
就见这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里的男人，大煞风景的说道：“陈老师古装扮相真好，近距离看太有味道了..........”
秦楼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喉咙，嗤笑：“下场争取再上一层楼。”
江宁笑意僵住：“..............”
还要再上一层楼？！
他怎么不搬张梯子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