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开始。”
场记板打响。
中来一身黑色铠甲，扶着腰间配刀下了马，随手扔掉肩膀上的黑色披风，一步步走过来，表情微笑，声音却没有温度：
“屠城校尉上官岚。”
因为顾惟军以前拍的正剧居多，古装历史戏没几部，所以很多人对他的戏没什么概念。
结果今天的第一场戏，第一个镜头就让很多人心头一跳——
不愧是官方认证的老戏骨。
与此同时，也有人意识到了更深的问题。
大家拿到的是一样的剧本，自然知道中来在戏中是个什么形象。
很显然顾惟军饰演的中来，把人物形象把握的更深刻。
“这……”
旁边的副导演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道：“顾老师这个戏，陈浩能接的住吗？我怕.......”
“不急，先看下去。”
上官岚双耳微动，听着陌生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余光瞥见身后的黑色人影，却没有大难临头的慌张，侧脸冷冽如刀削：
“不愧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违抗军令，你可知罪？”
秋风凛冽，上官岚身形却丝毫不动，表情坚决：“百姓为家国之根本，不能滥杀无辜。”
秦楼坐在监视器外的椅子上，看到这一幕微笑起来。
秦楼很少说戏。
围读剧本之后，会和主要演员讨论人物的设定，情感路线。再和各部门的负责人确认一下美术灯光妆造等一些具体的安排。
像顾惟军和陈浩这样有实力的演员，秦楼一贯是不设限，给了剧本之后让演员酌情发挥的。
因此眼前这一幕，作为这部戏的开拍第一场，他很满意。
两个人的镜头感，眼神戏的层次演绎都可以说是很有水平。
导演没喊卡，两位演员戏也未停。
拍摄继续。
中来踏着落叶缤纷，脚步未停，语气带着诡异的阴森：
“煽动兵变，你可知罪？”
上官岚缓缓闭眼，睁眼时是眼神里透着无畏：“百姓无辜，武士亦无辜！”
这一声掷地有声，带着常年征战沙场左右杀伐之人的傲气和风骨！
“那好！”
中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弯形刀。
这一刀，似有雷霆之威，瞬间刺向上官岚的后背。
上官岚像是早有提防，一跃而起，穿过眼前的马背，躲过了这一刀。
.............
江宁到的时候，片场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正要寻找熟悉的人影，就听见围观的人群里议论纷纷。
“顾老师太牛了！”
“对啊，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演戏，眼神和动作的细节处理的太深了，不知道我们要跑多少年龙套能练出来这个水平？”
“我看陈浩也不弱，刚刚和顾老师对戏那段儿，我还担心接不住，没想到陈浩这么稳！”
“确实，不过我觉得他武打戏更好。吊威亚跳马背那个身姿真灵活，剑舞的真有古代将军的感觉，一看就是常年训练的。”
“你以为？陈浩从小打戏出身的，又在好莱坞混了那么多年，没点实力秦导会请吗？你看刚刚秦导脸上的表情多和煦，就可以想象的出平时骂人的时候多吓人！”
江宁站在围观人群外，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听群演们这么说，心里也是一阵激动，迫切想进去看看。
这些细节只有通过镜头能看仔细，她离得太远，娇小的身影被人群挡住，看不清楚里面的变化。
“江老师？你也来了？”
这时候，有人看到江宁站在身后，立刻脸上挂起殷勤的笑容，给她留了点位置，让她挤了进去。
江宁微笑感谢：“谢谢啊，我来看看顾老师和陈老师演戏。”
一笑起来，周遭的眼光都聚了过来，很多男生眼睛从片场里精彩的场面转移到江宁的身上。
声音带着江南美人独有的吴音软语，明眸皓齿，笑意清甜，这么近距离看比网上的照片还美。
真正的美人，镜头甚至没拍出来她的十分之一。
有些男生开始拿出手机偷偷拍照，甚至要和她拍张合照。
“CUT！”
听到这边的躁动，秦楼喊了暂停，皱着眉头看过来。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江宁愣住，转头对上了秦楼的视线。
第一次看到片场里的秦楼，大刀阔斧的以导演的身份坐在监视器后，旁边坐着副导演，场务和一众人等，把秦楼围在中间。
显然是这个场地里最有话语权的男人。
此时他脸上的严肃还没退却，看到江宁的时候眉头倒是稍稍舒展了下来。
顾惟军和陈浩的助理和化妆也赶紧进了场地，递水的递水，补妆的补妆，倒是没受这边的影响。
“怎么回事儿，拍戏时候在这大声喧哗，不知道会影响收音？”
“对不起，导演！”一干人等纷纷弯腰道歉，闭上了嘴，安静的站在一边观看，没人再敢多加议论。
接下来的拍摄。
NG开始出现。
“我再重申一遍，每个人的情绪都必须在场景里给到位。哪怕你是群演，没有台词，表情也必须投入，因为镜头一直在抓拍，我这里会看的清清楚楚！别以为躲在主角身后就可以偷懒懈怠，想偷懒的现在就可以滚蛋！”
秦楼看着镜头里的群演，不带任何感情的演戏，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还有那个！对，就是你！你是上官岚手下的得力干将，他被人伏击，被钦差追杀，你就站在一边看吗？！大哥都要被人杀了，脸上表情没一点情绪起伏的？！”
整个片场，无人敢说话。
被骂的演员更是羞愧的低头，大气都不敢喘，唯唯诺诺只好点头称是。
“重新开始。”
秦楼调整了心情，这次耐心稍好了一些。
...........
这样折腾下来，一场戏拍了两个多小时。
围观群众都站累了，场内群演脸上也逐渐多了些疲倦。
反观两位男士，顾惟军和陈浩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对戏，眼神交汇，打戏过招，细腻层次，力度强度丝毫没有放松。
江宁心里也深受震撼。
深觉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直到——
“OK，好。”
直到秦楼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才舒了口气。
“先去吃饭，回来拍夜戏。”秦楼一放话，大家作鸟兽散。
一来大家确实饿了，二来谁都不想留下来触霉头。
江宁逆着人流的方向走过来，秦楼把一支烟塞进嘴里，刚点上火。
去吃饭的人群里，或多或少有关注他们俩之间互动的有心人。
之前网上绯闻闹的沸沸扬扬，今日看绯闻的男女主角，俩人倒是泰然自若，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避讳别人的眼光。
“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秦楼睨她一眼，此时脸上有了点笑意：“怎么？管我？”
“我哪有那个胆子，老虎脸上拔胡须。就不能是关心？师兄？”看着江宁一脸狡黠，秦楼脸色缓和多了。
“不怕我？”
“怕你？怎么这么说？”
秦楼示意片场内，空空荡荡的房间，地上随意的放着一些打戏的工具，凌乱的场景，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那么凶，你没听见？没被吓着？”
“听见了啊。但你是导演嘛，演员做的不对，耽误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剧组，一分一秒都要用钱的。你作为导演，没点脾气，怎么压得住手底下的人？”
“你倒是挺懂事。不怕我以后凶你？”
江宁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笑意温婉，很有些虚心求教的样子：“我要是做的不好，师兄尽管批评和指导，我知道也是为我好。”
“真不怕？”
“那万一.....要是骂的太凶了，我就哭。梁师傅说，你最怕女孩儿掉眼泪了，嘻嘻~”
“哼！你倒是听话。”秦楼轻叩了下她脑门儿，笑容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这时，有人从旁边经过。
江宁听见秦楼出声：“别急着走，先过来。”
江宁认出来是那个被骂的群演。
那人发现是秦楼亲自过来喊自己，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秦楼冲他招手，连忙转了方向低头走过去。
“不会又要训他吧？”江宁拽着他的袖口，连忙劝阻。
秦楼安抚的给了她一个眼神，江宁才放下心来。
“秦导，对不起。”
被骂的演员，认错的态度很诚恳，没等秦楼开口就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秦楼也确实没准备再骂他，只是问他以前有没有跟过戏。
他开口道：“跟过很多，做了好几年群演了。之前拍戏，我都是这么演的。”
“喜欢演戏？”
“喜欢，也想学点东西。但一直找不到技巧，所以演的时候我会紧张，一紧张就容易没有表情......”
秦楼点头：“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如果你只想当个群演，每天拿点补贴，今天就当这话我没说过。但既然你跟了我的戏，我还是想废话两句。”
“秦导，你说，我听着。”
“如果你想在这个行业出人头地，就要认真对待每一场戏，每一个人角色。哪怕是让你演个尸体，你都要把自己真正带入角色里，给观众呈现最真实的状态。这是成为一个好演员最基本的要求。”
“很多老戏骨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比如顾老师。他也是跑剧组，当龙套，拍了很多年的戏，才琢磨出一套独特的演戏方法。也许某一天，你偶然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演到位了，就有可能被人看见，就有了机会去演配角，一步一步演到主角。”
“要看你的努力，用不用心。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建议。以后如果有困难，可以私下来找我。”
男生激动的语无伦次，连连感谢。
秦楼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出去了。
“顾老师发挥的真好，比剧本里的人物刻画更加丰满。刚刚看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就是中来，那个为了回国而千里迢迢追捕逃犯的钦差。”
秦楼闻言回头看了眼江宁：“这个角色的内心戏很足。不是老戏骨，可压不住。”
“这是你让他自由发挥的初衷？”
秦楼笑了笑：“是，也不是。我千辛万苦的请他来坐镇，如果让他演一个脸谱化的角色，未免有些浪费。”
其实，江宁知道，站在秦楼的位置，想折腾一个演员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但秦楼没有这么做，反而把一个普通的群演叫过来，给出了一些实际的建议，并且毫不吝啬自己的帮助。
她见识过监视器后面严肃严苛的秦导，也看到了此时真心真诚的秦楼。
见江宁一脸微笑的神游，秦楼回头唤她：“傻愣着干什么？去吃饭！”
“晚饭吃什么？”
“问我？我是厨师？问大厨去。”
江宁瘪嘴：“大厨还不是听领导的安排.....”
她轻轻踮脚，背着手，跟在秦楼身后往外走，边嘟囔：“有没有烧烤？”
“荒郊野岭的，上哪儿给你整那玩意儿？”
“哎！顾先生是不是能弄来？他点子最多了！”
“他？求他，你还不如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