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下了车，一行人沿着一侧的土坡向上爬，前往临时的住所。
土坡的右侧山坳里已经建好了一座土城。
夜晚下，屋舍的檐下挂起了一排排灯笼，整座城池在暖黄色的灯光里可以看清楚大致的轮廓。
一些剧组和工作人员在来回搬运东西，可能在为后面的戏做准备。
土城最上头是古世纪的城堡型宫殿，高大巍峨，气势雄伟。
土城下面是一间又一间紧挨在一起的房屋。有些是砖墙，大部份是土墙。里面穿插着各种小路，弯弯绕绕纵横相连，感觉走进去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明天一早就要在这里拍？”江宁看着山坡下的情景，跟在秦楼身后轻声询问。
土坡上有很多乱石，一上来秦楼就让她们两个女孩子跟在后面，顺着他们的脚步走。
秦楼把她的行李箱从右手换到左手，看着脚下的路，分神回答她：“这边温度太高，要傍晚四点能开拍。他们只是做一些群演的准备工作，你明天没有戏。”
下车的时候，男士们自觉的帮忙拎行李箱，倒是她和小莱两手空空的跟在后面，悠闲的让她都觉的不好意思。
刚想去搭把手，秦楼就轻松的拎起她的箱子，只说：“我来，你用手机帮忙打个光。”
“小心。”秦楼看她眼睛只顾盯着坡下的夜景，不仔细看路，出声提醒。
“明天没有我的？那明天拍什么？”
“先拍陈浩和顾惟军老师的对手戏。”
陈浩是这部戏的男主角，虽然出生在美国，却从小在香港长大，跟着已逝的功夫巨星练习过多年的武术，是电影圈有名的武打影星。
而顾惟军更是从艺多年的资深老戏骨。
“是顾老师？我明天可以去看吗？”
秦楼看她两眼放光，一副迷妹的表情，嘴角微勾：“喜欢顾老师那样的？”
“喜欢啊！我特别崇拜他！看过他很多很多的戏。有一次，他难得上综艺，去教一些新人如何演戏，那个体验式教学法让我受益良多。而且，很多大牌明星也是顾老师的粉丝，说他年纪越大越有魅力。”
突然又觉得秦楼的话音不对，她脸色一红，连忙说：“不是那.......种喜欢，就单纯是对前辈的崇敬。”
秦楼倒是再调侃他，眼中浮现笑意，点头继续向上走。
江宁又继续说：“以前总觉得自己演戏是浮于表面，我就狂补电影，国内国外地都看，但理论毕竟是理论，一到实践上还是觉得自己演的不够深刻。”
“真没想到，竟然可以和顾老师一起演戏！要是有对手戏就好了，可惜......”
江宁虽然是女主角，但也只是和男主角、女二号的戏份比较吃重，和顾惟军倒是没什么戏份。
“要加戏？”
“啊？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机会难得。”江宁连忙摇手。
这戏还没拍，就要加戏，传出去那些八卦媒体还不知道怎么渲染她耍大牌。
她见秦楼只是微笑，没什么反感的表情，猜他刚刚只是开玩笑，也松了一口气。
“明天没事的话，可以去片场看看，就在上面的宫殿里。顾老师演戏确实有很多独到之处，多向前辈学习态度是好的，但不要一味的模仿。有一些东西适合于他，不一定适合你，还是要融会贯通，取彼之长，补己之短。”
江宁认真听了，仔细在心里记下这些零碎的话，知道秦楼有意提醒自己，怕她执迷太深，失去了个人特色。
“我知道的，谢谢师兄。”
——
她们居住的地方，是距离魔鬼城不远的乌尔禾。
经历昨天一整天的舟车劳顿，昨晚她们洗漱好之后就躺下休息，一夜好梦。
这天早晨江宁醒的格外早，除了有点身体酸软，精神却格外感到清爽。
看小莱还在呼呼大睡，她在白色连衣裙外简单围了个米色披肩，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5点半的清晨，天刚蒙蒙亮。
江宁眯着眼，伸个懒腰，清醒时却被乌尔木的景色震惊到。
天与地被笼罩在一大片深蓝色里，人好像沉浸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之中，这蓝是浓墨重彩的蓝。
远处的天际，天与地的交汇之处，一抹灿烂的彩霞垂在地平线，四周美得像一幅随手泼墨的画。
戈壁滩上的风力发电站，在晨曦中傲然挺立，像一个个庄严肃穆的战士守卫着这片辽阔苍茫的土地。
不经历一次沙漠之旅，不走进这茫茫戈壁滩，江宁很难体会到这样壮阔的大漠之景，一瞬间有种朝霞伴她走天涯的心动。
江宁站在原地，在清晨还凉爽的微风里，抱着双臂，静静地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致。
火红的太阳渐渐从地平线处爬上来，视线里逐渐可以看见连绵不绝又不断升高的群山。
在一片寂静里待了很久，渐渐放空时，远处传来零星的交谈声，应该是剧组的人早起。
虽然白天气温高，无法进行正常拍摄，但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洗漱好，开始收拾东西。
江宁看见一些人陆陆续续的从住所里出来，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白色的正方形箱子。那是拍摄需要用到的一些工具箱。
一群人顺着土坡往下走，要有过一段崎岖的路，才能到达今天的拍摄地。
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准备回去叫醒小莱，一起去食堂找点吃的。
身后有脚步声，像是朝她站的方向走过来，鞋底与地面产生轻微摩擦的声音。
这慢悠悠地步调，江宁似乎猜到是谁了。
“这么早？”
江宁没有转头，眼睛看向远方，嘴角有了笑意：“可能是我第一次来，觉得大漠的早晨好美。”
秦楼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工装，单手插兜，感受了一下风吹的方向，脚步一转，站在了江宁的右手边，抽了口烟，才顺着她的眼神向远处看去。
江宁站在上风口，微风吹过来，烟雾直接从秦楼的右手边吹散。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真是清新，感觉身体每个细胞都被洗涤了一遍啊。要是每天住在这里，起来就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该多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养老也不过如此了。”
秦楼眉尾压低时眼中带出了调侃的神色：“这才睡了一个晚上，就这么多感触了。再过几天你且看看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心境。”
“小小年纪，才多大？就开始想着养老的事儿了，让我们这些比你年纪大的人情何以堪？”
江宁拢了一下身上的披肩，抿唇微笑，语调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有感而发。此时的经历就要此时感受，当下表达。即便过几天没有了这样的心境，这一刻的美好也会在我心中永远铭记。”说着，故意斜了他一眼：“顾虑那么多还没发生的事，那每一刻都不会开心。”
秦楼竟然无法反驳她，难得看她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低头一笑。
“不错，说的很有道理。”
随即又想到什么，看她一眼，才斟酌的开口，声音温和起来：“我记得你说过，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江宁听出他话音里的犹豫，平静的开口：“不用觉得避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说话老气横秋的，是跟我从小的经历有关？”
秦楼沉默，有时候他是觉得江宁心里藏着一些事，不能与外人道，但自己也是不太好直接开口问的。
“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其实有点过分的早熟，不太能感受到同龄人的快乐。上学的时候，同学会觉得我说话像个老人，那时候我还挺喜欢讨论过去或者向别人倾诉的，同学都觉得我很奇怪。”
“可能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人们总觉得这个孩子会和正常的小孩不太一样，总是习惯性的带着歧视的眼光去看。”
“渐渐的我就不想倾诉了，有什么负面情绪都会放在心里，那段时间我家里的亲戚都会私下里说我孤僻，不好相处。最后还会加一句，因为我没爸妈在身边教养。”
江宁很少一鼓作气说这么多，她一向很少讨论自己的私事。今天可能是景色不错，心情不错，说出来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天地广阔之间，万事万物都可以变得微不足道。
秦楼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谈及自己的过往，这段过往并不令人开心。
黑暗的日子现在听起来也许没什么，可在那时那刻的情景里，单薄而敏感的青春里，别说一件事，就是一句话，都可以被放大无数倍，在心里撕裂开一道伤口。
年幼的记忆力里，开心的事也许会忘记，但悲伤痛楚却一定会被铭记很久。
她的语气平和，仿佛在讲述别人的过往。可秦楼知道，有些事不是当事人放下了，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接受了而已。
手里的烟灰被风吹落拂过手被，秦楼没有去在意，安静的听她诉说，此刻只想做一个称职的倾听者，对于她而言也许已是安慰。
侧头去看她，却见她只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出来，拢着披肩站在风里，此时的风还带着凉意，思念一转，含着烟的话语有点模糊：“站了多久了？穿这么点儿？不冷？”
“还行，刚出来有点冷，这会儿习惯了。”
“沙漠不比在帝都，早晚温差比较大，回去多穿点，小心着凉。”
“怎么？担心我耽误拍戏进度？”
秦楼点头，见她神色轻快起来，语气倒是轻松：“是啊，女主角病了可不得耽误。耽误一天就得浪费一天的钱，我怕顾南庭肉疼。”
江宁闻言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师兄，你和顾先生真是相爱相杀。”
“相杀倒是考虑过，相爱？”秦楼嗤地一笑：“还是算了。我能忍得了，他可舍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
“你能忍得了？难道........？？”
看着江宁亮晶晶的眼神，一脸八卦调侃他，秦楼抬手敲了她的额头：“刚刚还一本正经，现在又能打趣我了是吧？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调皮，果然是熟悉了，不怕我了？嗯？”
江宁捂住额头连连呼痛：“是你说你忍——”
“嗯？”
江宁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威胁，看他皱起眉头，嘴角带着玩味的笑，虽然是假装严肃，但江宁也不敢再老虎脸上拔毛。
“师兄，你吃饭了吗？”
“没有。怎么？你饿了？”
江宁捂住肚子点点头：“有点饿了，这边早餐吃什么？”
秦楼想了一下：“带了俩厨子过来，等会儿去食堂看看。如果吃不惯这边的早饭，就让他们煮点鸡蛋和粥对付对付吧。”
“单独麻烦人家会不会不太好？”
秦楼斜她一眼，看她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眼神，随即开口：“那就让他们多做几份，就说我说的，喊老顾他们起来一起吃，我估计他也吃不惯XJ这边的饭，他那个酒精泡的胃养的可金贵着。”
“哦~看吧！我就说你这么了解顾先生又这么关心他，哈哈~”
秦楼顿时眯起眼，又要敲她的头。
江宁眼睛轱辘一转，提起裙摆就往自己住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回眸笑：“你放心吧，我不告诉别人~”
话音落地，秦楼哼的一笑，看她一溜烟的跑掉，也没再追她。
淡蓝色的天空下，女孩跑动之间，裙摆轻扬，秀发飞舞，回眸一笑的瞬间，脸颊像是被远处的彩霞染上了颜色，眼睛里闪烁着清澈的光芒，格外灵动。
很难和刚刚她嘴里的那个孤僻又晦涩的江宁联想起来。
秦楼看着她轻快的跑进屋，转过身，独自一人静静地抽掉手里的烟。
烟雾袅袅散去，太阳慢慢升起。
谁还没有一段隐晦的过去呢？
重要的是现在。
一切都会变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