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还得是你（三）

我踉踉跄跄走回房间，至此，我对这个父亲也彻底死心，既然和王府容不下我，那我也没必要维护它了，这些年来，王府得以吃穿用度不赖，全是我在外置的产业挣来的银两，再托了大哥的名送进来的，如今既然撕破脸，也不必留什么情面。我正准备写信告诉他们，以后商铺的银钱不必送来的时候，转身却见房门被推开。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本该去追查千面花的谢轻，而我作为千面花本花此时正狼狈不堪地趴在床上，看到他来也无心理会，倒是他看着我，应声道：“谢某人还以为郡主没有脾气的呢。倒是谢某人高看你了。”

我也无心同他玩笑，只不耐烦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滚滚滚，本郡主今日心情烦闷，没空陪你打秋风。”说罢，我便闭上眼睛假装休息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真的沉沉睡去，甫待我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还是那个惹人烦的金氏带着她那个不识相的女儿一起过来。

起因是这样的，今日是和王府金氏进门的十三年，去年的今日，金氏进门，之后每年的今天，金公都会命人大摆宴席，以和王府的名义请众人一聚，就连后门的乞丐也跟着沾光，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根大鸡腿，而我记得今天的日子乃是因为这一天也是我娘亲的忌日，皇后姨母说，娘亲一生风华，马背上的英姿飒爽丝毫不逊色男子，女工针黹更是一流，若是她还在，我定也能如她一样成为一个女中豪杰，登门求亲者也定是络绎不绝。

和王府内热闹非凡，沉睡中的我便这样被吵醒，又想着娘亲的忌日无人记得，心情自然烦躁，但尽管脸色铁青，却仍掩不住我眉眼间的、与母亲如出一辙的坚毅。我的继母——我那个不靠谱的爹续弦的王妃金氏带着她所生的庶女不请自来，我便决意让这场闹剧更加热闹。

金氏拿出准备好的珠宝美服送给我，满脸堆笑道：“我们阿微生得沉鱼落雁之姿，再穿上这样的珠宝美服，更是精致。”然后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外面宾客纷至，你若识相，便自己好好打扮好，到前厅来见见这些长辈们。”

我顺手接过来，指尖在华服上轻轻扫过，定格在向日葵纹金钗上，我素来不喜这种花，她送我这个摆明是来恶心我的，我便直接把金钗捏住，道：“二娘还真是细心啊，这么多年，本郡主的喜恶都清清楚楚。”说罢，我便松开手，将金钗扔到地上，“桩桩件件均是奔着让本郡主糟心来的。”金氏面露不悦，只说让众人到屋外等候。

房间内只剩了我和金氏后，她也就收起了她伪善的面容：“宋尔微，旁的姑娘如你这般年纪，早就嫁人作新妇，若是识相，便早早选了一个好人家嫁出去，何苦留在这里与我相看两烦忧？”

我本不欲在乎她的胡言乱语，奈何我已抬头便看到她身上赫然戴着我娘亲最爱的那条禁步，又没来由地想起今日这个大日子，新人笑旧人哭，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她像是没想到我会赏她一巴掌，吃痛之余，眼中更多的是惊讶，门外的宋尔徾听到声响推门而入，在金氏的哭诉下，她上来就要给我一巴掌，可围观的人多了，金氏只好收起眼泪，将宋尔徾拉到身后，道：“阿徾，不得对你长姐无礼。”

旁人闻言，只管指责我，不过千夫所指的事我已经遇到太多了，并不甚在意，掸掸尘土，附在她耳边，撂下话道：“咱们走着瞧。”但我不确定，转头的那一瞬间，是否看到她释然的微笑，与我记忆中的母亲一样，那时我不爱读书，回回被爹抽到不会背的地方就会被罚一个月不许出门，因此每每我背书的时候，娘亲都会陪着我，脸色一直凝重到我背完书，才有这样释然的微笑。

宋尔徾却不依不饶，追着我来到前厅，在众宾客面前指责我不尊长辈，并将刚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别人的脸色我并不在意，但离我最近的金公的脸色我却看得分明——十分铁青，宾客们的讨论声更是不绝于耳，但毕竟我常年恶名在外，既不反驳，也不解释，反而让侍女银瓶陪自己去谢家，一回头，谢公一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谢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想：谢夫人是不是生气我不敬长辈，完了完了，她也是长辈，她不会以为我天生反骨吧？

倒是谢冷先开了口：“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我兄弟二人小时候为了甩开父母，独自跑出去玩，可没少给他们下陷阱，若非我娘聪慧，带着我爹一一避开，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在歌姬们的舞蹈间，本就酒量浅薄的谢轻一杯醉倒，昏睡时的他没有了往日的杀气与凌厉，反而显得可爱，口中喃喃，也不知道是说醉话还是怎么，突然我的脑海中回放着一段画面——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子看着一个小丫头手里的袋子，小孩子不能喝酒，因此小丫头的袋子里装着的是酒酿丸子，那小子眼里很是羡慕，小丫头心善分了他两颗丸子，结果丸子下肚、他也倒下了，小脸红扑扑的，是啦，这是我小时候为数不多的乐事，小丫头便是我，可那个小子是谁，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他？

谢冷接着说：“既然是王爷的家事，谢冷也不便插手，只是今日大喜，哭哭啼啼终是不好，不如由我做个和事佬，若是乐平郡主向和王妃道歉了，此事便就此翻篇了？”

“若是本郡主不肯道歉呢？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继室的王妃，也配对我一个堂堂嫡出的乐平郡主口出狂言，帮本郡主安排相亲？”我硬气道。

谢冷惊呆了，合着那个老娘们儿看不上他弟弟，还要将众所周知的、他们谢家的堂堂二少夫人嫁给别人？谢冷这和事佬也不愿做了，若非没身份帮着出头，只怕他都要直接再给金氏一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