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血肉与骸骨
殒命于此的逝者有话对我说,泥土封存了他们挣扎的痕迹。与墓主不同,他们在这儿得不到祝福。因为他们还“活着”。———《永泊旅人族群研究与观察报告》(笔者:我已经跟着他们旅行了快一年了,今天我们来到的是一座不知名的古墓,一位长者跟我们说了这样让人不明不白的话。)
那天,旅人实着被草原边境上的那片树林迷住了。薄暮的霞色照出了树叶的层次,雾从林中朦胧地散开来。
一匹俊马的身影由远而近,没有鞍鞯,没有骑手,嘶呜声带着一派英武之气。在背光的林间,成了一片剪影,马蹄声踏破宁静。
“我好像已经历过这一切。”旅人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时的场景。”
马儿在旅人声边停下,低头在他身后的水塘里饮水,并向他打了个招呼。
“等会儿,有点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马儿说“你正在做梦呢。”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准确来说你是被吓晕的。”马儿说“你闭着眼睛把对手击倒,可一睁眼就吓晕了。”
“真是太没出息了。”一边的老人说“我早就和你说过平时多练练。”
“可是那真的很吓人,我一剑削下了她半块脸皮,太可怕了”旅人说“等会儿,阿爷,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你的梦,梦里什么都有。”老人说“不过你也该醒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旅人睁开眼睛,一个巨大的猪头占据了整个视野。不过仔细一看发现并无危险,因为那猪头的眼睛毫无生气,并且已七窍流血,明显是死了。但那对白森森的巨大撩牙还是让人生畏。
“这不是上山的时候袭击我和石头的大野猪么。”旅人看向周围,果然是吴家的院子。不,他是在房间里,躺在炕上。而野猪倒在他身边塌了的半面墙上,头在屋里,身子在院里。
“你终于醒了。”拄着拐站在床头的德泽说“正打算给你去叫医生呢。”
旅人一看,慧空、慧明、老枪杆、德泽、还有吴青山的妻子,一群人和自己挤在漏风的屋子里。
“石头他人呢。”旅人问“他留下来对付野猪了,该不会…”
“他没事,上山给他师父收尸去了。”老枪杆说“那疯女人被你砍伤后一眨眼就跑了,我们怕有追兵,就带着你先一起下山了,也没顾得上方丈。”
“不过你运气是真好。”德泽说“那组织的棍棒当时一脚踩在了地上的木鱼上,撞上你那一通乱挥。”
“可不是么”老枪杆说“半张脸皮都让你削下来了,那叫一个吓人,不过没想到你真被吓昏过去了。”
“如果用的是把好剑,那根棍棒不死也要丟半条命,怎么可能让她跑了。”
旅人看了眼地上的锈剑,它又回到了老地方,沾着血污和一些皮肤组织,不知为何看着有些诡异。
其他人还在继续说“你猜怎么着,刚到这儿的时候石头正和这畜牲角力,眼看要落了下风,我就抬起一枪送它上了西天。死我这枪上的鸟兽多的数不过来,不过这头大野猪虽看的出有几年道行,好在我用上了当年老道给的开光子弹,终于让它躺那儿了…”
旅人没认真听,往自己身上摸索着,取出一粒应急的药丸准备吃“这把锈剑我拿走了昂,回头用来打把猎刀,上一把被山上那花脸野猴子咬崩了…”一边说着,老枪杆提了剑就向外走。
“你去哪儿。”
“我要回山上,这群山精野怪这么不安分,看来是忘了当年的规矩了。”老枪杆说“保家仙他老人家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要去亲自提醒一下那些畜牲,用我的方式。”
“三号遗骸位于五号坑边缘,头颅向上,成仰忘望状,右手陷进坑外的泥土,左手似乎尝试在胸前撑起…”
工作人员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了一眼身后的记录员。
“小柳,你又走神了。”
这里是王朝复僻时代遗址三期A区W五号坑,是一处规模巨大的上古遗迹,考古工作正忙碌的进行中,工作人员们此起彼伏的挖掘声、口诉声,记录员的书写声,让这个沉默的年轻人有些格格不人。
“我很抱歉,先生。”小柳说“我这几天精神不太好。”
“大胡子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研究员叹了口气“真是可怕的意外。”
“……”
“算了,我自己用录音器,你去帮那家伙作记录吧。”
小柳看向研究员说的“那家伙”,他是宗教学院派来协助的学生,除了正常的工作外还负责进行宗教仪式与相关法事,同时担任顾问。年纪很轻,穿一身掉色的校服。
“谢天谢地,总算给我派记录员了。”那家伙说“一边工作一边记录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
“记录员先生,你不是科研组的人吧?”
“嗯,我是从图书馆调来的。”
“哦,你就是那个列车事件的目击证人。”
“是的。”
“那你一定见到他了吧,沉底之人白无铭。”
“我记得他的外号是血污鬼。”
“他在每个地方都有外号,我们那就这么叫他。”那家伙说“草原上的人叫他“迫近之天灾”,我小时候见过他,说真的,我想在见他一次。”
“我也一样。”
“啊?”
“知道他一开始为什么被通缉么。”
“知道,杀害湖山镇的镇长,”
“同时也是我的外公。”
“哦…我很抱歉。”
“不,你不必道谦。”小柳打开记录板“开始工作吧。”
“好的,哦对了,我姓罗,你可以叫我同学。”罗同学说“那么我开始了昂。”
“八号遗骸生前被砍去胫骨与脚骨被活埋于此,从形态上看,在有一个着力点就可以爬上去…如果他没被砍的话。”
“一铲又一铲泥土没过头顶,八号的动作越来越慢,在一点六米的地下,他挣扎了****年。”
“嗯…同学?”小柳有些困惑。
“哦没事,我的报告是提供给学校的,我们的风格就是这样的。”
“…行吧。”
在完成工作后,出于好奇,小柳向罗同学借阅了他的研究报告。
:这种活祭行为延续了百年,频繁出现在锅里的人类头骨,残肢,容器中的孩童骨骼…挖的越深,那个时代越陌生。在那个遥远的时代,有除了人类之外的强大存在主宰着百年空白后的荒蛮大地。古人尝试用人祭同鬼神进行血腥交易,古人与神明的交易在当时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可为什么禹域人会敬鬼神而远之,并成为当时世界第一个脱离众神时代,用炮火炸开神域的大门,用刀剑劈开他们的王座,作出讨伐现世神明的丰功伟业的呢。这种转变出现在历史的交替期,在千年的尺度下,可谓一瞬,太过迅速,也不够自己的。似乎有强有力的力量促成这种变化,可这种力量却又保持了沉默。所有的线索又被磨灭殆尽,以至于那之后的先祖与今日的我们,都对那个时代,存有某种温柔的幻想。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在,一切不是无迹可循。我们总是很难想象,神明与先祖们不经意间提到的只言片语,隐藏着怎样的过去。如果真只是幻想,那些传说,又怎么在漫长的岁月中,不被风吹散。
炮烙之刑是独属于暴君的创意么,如果酒池肉林真的存在,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那会是什么肉,又来自何处。如果传说中的那位诸候,真的吃了他儿子的肉。如果我们删去神话的修饰,又是什么让他难以下咽。又是为什么让在这个世界的诸多文明中,只有禹域走出了神权的掌控,成为这个世界的“异类”。
古老的道教经书上说“三人行则损一人”也许此卦记载的,就是那个时代,最为惨烈的一天…也是文明新生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