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泊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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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出关

处世奸邪任汝焚香无义,为人正直见吾不拜何妨。一一一湖山镇城隍庙

走出了那座小城,便是草原。除了茫茫的白雪,什么也没有,连一个褶皱也没有。在中原,在长的道路上也会有一个参照物,一棵树,或一块石头。在这儿,望穿了眼儿也找不到一个目标。

塞北朔风卷雪,残云伴着孤昼,吹的人是憔悴又销廋,老白抬起头来看天,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如此完整的天,一点也没被山峦与建筑吞噬。如穹窿一般把大地严严实实盖了起来。站在这样的天地间,老白觉的一切都都如此庞大又觉的一切都如此渺小,似乎自己是巨人同时又是侏儒。

只要走过这片草原,就可以出关了。老白向火车上的老太太打听,得到的回答是,“那儿荒凉的很,连牛羊都不去那儿吃草,不过倒是有一处古代长城的遗迹,那些旅行者阿,冒险家阿,还有考古学者倒都经常过去。”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说“现在这个季节也不会有人,而且这雪又开始下了,你还是别去了。”

老白向她行了个礼,一头扎进了茫茫雪原之中。

走着走着,过了好久,雪停了,天也晴了。地上的积雪也渐渐融化,片刻之后,遍可以看见枯黄的衰草。天边隐隐约约出现了几条痕迹,并且在一点点的加深,原来是远处的山脊。

老白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土地上铺设着一个个的小石堆刚才因为被雪覆盖所以没有发现。

老白心想“那些应该是远年的坟堆,可是为何?这里离城市以经很远了,而且这些坟没有碑,显然也从未有人祭扫,但为什么又会这么的多,排列的这么整齐呢?”

“这儿曾经是战场。”老白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那些都是永远留在这儿的人。”

火车上的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旁,虽在意料之中,但老白仍有些惊讶。

“战争的魔力,竟能把偌大世界中这样的一个偏僻角落,变成这么多人的埋骨之处。”老白说“在它的硝烟之中,究竟藏着什么该死的法术呢?”

“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会如此痛恨战争。”

“依您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穷凶恶极的亡命之徒。”

“何以见得?”

“火车站的通缉令和广播。”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不干我的事,也不感兴趣。”

“您不怕我?”

“我若是怕一个通缉犯,还敢在大雪中穿越荒凉的草原来这儿。”

老太太抚摸着坟堆,“这儿,是文明的荒原,打仗的那几年我与战友们来倒这儿,如雨的子弹,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父母的白发,爱人的遥望,子女弟妹们的夜哭,故乡树荫下的决别,长官圆睁的怒目,朔风中飘扬的战旗…现在只剩下我了,其他人都随着一阵阵的烟尘飘走了…”

“其他的战士都…”

“大多数都牺牲了,有几个活了下来,老的老,残的残,就我一个还走的动路。”老太太边说边往地上洒了壶酒。

老白看着一望无际的坟堆“这场战争应该是失败了吧。”

“本来是可以胜利的,一个天杀的混蛋查出我们长官擅离职守,长官给他抓走了,临阵换将,最后败了。”

老太太又说“我当时是军医,几乎每个人死的时候我都在场,他们临亡时都是面向朔北敌阵的,他们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回过头来,给远方熟悉的故乡一个目光。他们倒下了,化作一座座石堆。”

老白的脑海中回忆起了旅人曾经念过的诗“赤心战敌寇,年损千百人,巍巍烈士陵,一日一新坟,壮哉英雄气,正义永长存,铁血磨斗志,忠诚铸军魂,流血又流泪,何日不在闻。”

这满天星斗般的坟堆,不知有没有换来史书上的几行墨迹。当史书一页页翻过,这场战争也如同书页般一层层的被盖过。堆积如山的历史,写在这儿的或许并不光彩,但这儿历代是国家的边远地带,担负着保卫疆域的使命。

这些石堆是自在的,他们的历史还在世人心中哗哗作响,如同北方边境的朔风一样。在内地就不一样喽,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在清醒的头脑也会在繁华的迷宫里胀的发昏,灯红酒绿的景像总是这样的让人沉迷。

在那儿,没有这么辽阔的草原,一切都在重重美景中发酵。无数不知为何而死的怨魂悲伤的潜在地底,不像这儿,能够袒露出一帙风干的青史。

老白向远处望去,已经能看见山坡了,远处的一个土墩上的,应该就是长城遗址了。

“老太太,天不早了。”

“年轻人,你先走吧,我老了,也快走不动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他们了,我想多呆会儿。”

老白沉默

“年轻人,我在劝你一句,料此生未得长存,为何急急忙忙做此恶事?想前世却已注定,何不干干净净做个好人?”

“这话,我听城隍说过。”

“庙里写的,还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亲口告诉我的。”

“你是个执伞道人?”

“嗯”

“你怎么还这么年轻?”

“也许是因为康威细胞吧。”

“妖怪细胞还差不多。”

“…”

“哈哈哈”老太太笑道“战场上的搅局者,换以前我早把你崩了。”

“…”

“赶快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老白一口气跑上了长城古址,站在烽火台上,西北风浩荡万里,直扑而来。老白踉跄几步,方才站稳。向手掌上呼了口热气,看了一眼长城的古迹。

烽火台还在,城墙已坍塌大半,长出了野草,在风中抖动。远处的群山,层层叠叠,直伸天际,如同冰海冻浪。

长城上从古至今打了无数次仗,经受了千百年的叹息与吹拂后,终是坍弛了,在现实与精神的疆域中都坍了。它成了废墟,成了荒漠。

老白想起了曾经的岁月,想起了当年的战士说过的话。

“倒下的只是城墙,只要我们还活着,那些犲狼就别想踏过长城半步,吾即是长城。”

身前,寒峰如浪,身后,荒坟如潮。在这儿,数十年前,数百年前,甚至千万年之前。曾经有过如此的波澜壮阔,辉煌灿烂。

风中似乎夹杂着羌笛与胡琴的声音,它们是来自于久远的上古吗?或许在当时的士兵们心只,这异乡的美曲如同哀乐一般,不忍听闻,于是便渐渐消失在了朔风之中。

赶快走罢,似乎又要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