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守株待兔
“仲怀就一点都不担心?”
宽敞幽静的屋子里,袅袅白烟升腾而起,两个少年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样素净的点心。
长柏看着对面面色仍有几分苍白的顾廷烨,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口打破了屋里的平静。
“但尽人事,且听天命!”顾廷烨一脸淡然的道:“事已至此,再纠结其他已是无用。”
自从答应了岳峰之后,顾廷烨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唯一出乎他预料的,是他外祖白老太爷的突然离世,不过白老太爷的病情本就十分严重,顾廷烨此行已经做好了为白老太爷送终的准备,是以虽然伤心,但却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相反,因着自己的突然失踪,让外祖跟着担心了好些天,直至最后一刻,也没能听到他安然无恙的消息,倒是让顾廷烨感到深深的自责。
“我看一开始二郎好像并不打算答应父亲,可后来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长柏好奇的看着顾廷烨问道。
顾廷烨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通判说得对,白氏族人明知我身份,却还敢刺杀,若说单单只为白家家业也就罢了,若是东京城里,有人许诺了这些白氏族人什么好处……”
说道此处,顾廷烨的目光已经变得危险起来,眼中满是冰冷,分明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却要承受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长柏神色一凛,心中也不禁生出感慨,世家大族之中,类似这般蝇营狗苟,互相算计,彼此针对陷害的事情屡见不鲜,便是他们盛家也不例外。
“唉!”长柏叹了口气,念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面对长柏的感慨,顾廷烨心中也是一片戚然,他一个半大少年,在东京城里能有什么仇人,就算有,谁又敢冒着得罪宁远侯府的后果,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想来想去,顾廷烨能够想到的,也只有顾家中人,可整个顾家细算下来,希望让他早点死的就那么几个,可每每想到这些,顾廷烨心中都不免生出几分悲戚,又有几分不敢相信。
毕竟此时的顾廷烨,还只是个半大少年,而不是剧中后来那位几经磨难,历尽千帆,看透一切的顾侯爷。
四目相对,二人尽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心酸,不约而同的露出苦笑。
······
时间一晃而逝,转瞬就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万籁俱静,白家大宅之中,仍旧笼罩在一片灯火之中,白日里族人们帮着寻来了和尚道士,为逝去的白老太爷诵经礼佛,超度往生,灵堂之中,僧道分列两边,尽皆十分用心。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虽然有点俗,可世上能够免俗之人,却寥寥无几,至少此刻在白老太爷灵堂之上,为白老太爷诵念往生经文的僧道皆不在此列。
一身孝衣,腰缠麻绳的顾廷烨跪在灵堂之上,周遭一众白氏族人倒的倒,散的散,偌大一个灵堂,只剩下零星几人。
“公子,吃点东西歇一歇吧,你都跪了一整天了。”常嬷嬷端着一碗刚做好的馄饨面过来,馄饨是素的,面也颇为寡淡,如今这时候,吃食自然是越简单越素净越好,顾廷烨重伤未愈,却还是在灵堂上跪了一整日,看的常嬷嬷心疼不已。
“多谢嬷嬷。”顾廷烨皱着眉头,忍着腹部的疼痛勉力站起身来,坐到一旁,吃着常嬷嬷亲自煮好的馄饨面,周遭的下人们大多都回去睡了,只剩下七八个负责守夜的,还在坚持。
守灵这种事本就十分讲究,在白家这种刚发家不过数十年的暴发户里更是讲究。
顾廷烨端着馄饨面刚吃不过片刻,耳朵就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吃东西的动作也为之一顿,旋即下意识的扭头朝着门外赶去,在顾二的注视之下,院内昏暗的灯火映照之下,几个黑衣蒙面,手持兵刃的杀手渐渐露出身形。
一个身形壮硕,手持流行双锤,一个身形瘦高,拿着一对短刀,另有拿着各式长短刀兵的杀手,朝着灵堂包围而来,原本负责巡逻的下人们已然不见了踪影。
顾二眸光微闪,踉跄着后退几步,高声道:“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他们给多少钱,我出双倍。”
“我是东京宁远侯顾家二郎,你们若是杀了我,自己也难逃罪责,若是朝廷追究下来,你们的九族也要受到牵连,何不就此收手,我另有厚礼奉上······”
这一刻,顾二宛若演技附体,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求生欲,对着周遭一众围将过来的杀手们朗声说道。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顾廷烨此刻就是想要利用这些杀手们贪财的本性。
可惜的是,这群袭杀顾廷烨的杀手,为的可不仅仅只是眼把钱能够到手的钱财,还有白家那日进斗金的庞大产业链。
盐、铁、茶、酒,这四样之中,除却茶之外,其余三样,皆是朝廷重点管控的对象,尤其是盐,乃是天下最暴利的行业之一,白家在白老太爷手中,不过历经短短数十年,便积累了数百万两银子的财富,白家的家业,和那每年十数万两银子的财路,如何不叫人动心。
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能到处被使用,如果有20%的利润,资本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能践踏人世间的一切法律,要是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首的危险。
而白家的产业和白家在盐路上每年能够获得的利润,又何止300%。
“杀的就是你!”
一手持单刀的黑衣蒙面人厉声喝道:“杀!”
话音刚落,十余个杀手便不约而同的杀向灵堂之中的正披麻戴孝的顾廷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顾廷烨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至旁边,抄起一把太师椅,就朝着几个杀手砸了过去,扔飞椅子的同时,自己也迅速朝捎间冲去,可扔出的椅子只有一把,能够制止的也只有自前院用来的几个杀手,自后院围将而来的几个杀手,却是已经提着兵刃,杀到了近前。
顾廷烨本身武艺不俗,毕竟是整个顾家之中,唯一一个得了顾候亲传的子弟,一身武艺早已有了火候,只是受限于年龄,身体尚未完全长成,气力不足,而顾家所传武道,皆是沙场武艺,熬练气血,打磨体魄,乃是外功之属,而外功本身就是最吃年龄和身体的。
年轻力壮时,便是功力最强的时候,一旦过了壮年,气血开始衰弱,筋骨也随之衰减,武功自然也随之下降,武林中常说的拳怕少壮便是这个道理。
顾廷烨如今不过半大少年,气血体魄尽皆还在成长之中,尚未臻至顶峰,又受了重伤,行动受限,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杀手,一时之间,也只有招架躲闪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追!”
“今日定要宰了他。”
杀手们当即便朝着捎间追击而去,那手持双刀的瘦高汉子速度最快,瞬间就到了门口,可才刚刚跨过拱门,步入捎间,一道璀璨的剑光一闪而过,那瘦高汉子便定立当场,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动也不动。
两个手持单刀的杀手紧随其后追击而至,还没等他们看清屋内的情形,两道剑光再度刺将出来,宛若夜空中一闪而逝的电蛇,二人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同样呆立当场。
余下七八个涌至门口的杀手,总算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只见一身着玄衣的清濯中年手持长剑,染血的剑尖斜指着地面,而最先冲进捎间内的三个杀手,已然先后倒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玄衣中年已然再度动了,脚下猛然一踏,人已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只见剑光如水般泼洒而出,将门口的数名杀手悉数笼罩,剑速之快,竟然连肉眼都难以捕捉,不过瞬息之间,便又是数人倒地,余下几个杀手纷纷面露惊骇之色,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正欲转身离去,可那迅捷璀璨的剑光,却没有给他们离去的机会。
只见人影闪过,剑光掠空,伴随着兵刃砸落地面,数名杀手已然悉数倒地,不是手筋、脚筋被挑断,就是腋下、大腿中剑,哀嚎声此起彼伏,充斥在整个灵堂四周。
白家的下人们听到动静,纷纷提着棍棒菜刀赶来支援。
顾廷烨看着场中那如神似魔一样的身影,脑海之中,还在回荡着方才那迅捷凌厉,惊为天人的剑法,心中震撼莫名。
白家的下人们才刚刚围将过来,几队早已埋伏在白家周遭的兵丁也随之冲入白家之内,将地上的一众被重伤倒地,暂时失去战力的杀手用麻绳铁链绑缚起来。
“多谢通判救命之恩。”顾廷烨来到持剑的中年人身前,躬身拱手,恭敬的道,顾二从未如此钦佩过一个人,尤其还是因为一个人高强的剑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二郎是聪明人,多的话就不用我说了吧?”岳峰目光灼灼的看着顾廷烨。
顾廷烨脸上露出苦笑,无奈的道:“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是他们自己不珍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让家规再大,也大不过国法。”
岳峰提剑而立,看着顾廷烨道:“成大事者,最忌扭扭捏捏,瞻前顾后。”
“多谢通判提醒。”
“白老太爷的后事,二郎尽心操办便是,我让长柏留下帮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多谢通判。”
岳峰微微颔首,冲着白老爷子的棺椁拱手一礼,提剑大步流星的出了灵堂,一声令下,门外的兵丁分作两队,一队押着一众杀手离开了白家,另一队则分散在灵堂四周,防止杀手卷土重来。
夜深人静,街上早已是静悄悄一片,更夫的梆子声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在空旷寂静的大街之上传出去老远。
可一座颇为宽敞的宅院之内,却一直未能停止喧嚣。
“现在怎么办?”
数十人齐聚一堂,有老有少,年纪最轻的,不过十五六岁,而年长的,须发皆已发白。
“还能怎么办,这事儿已经闹到衙门里了,刚才那些个兵丁押着那群杀手从宅子里出来,你们又不是没有看到。”
“顾二那厮呢?死了没?”
“要是死了,我们还聚在这里干什么?”说话之人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方才问话的那人,此话一出,屋内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交头接耳之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尽皆汇聚到了几个领头的身上。
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看着一三十多岁模样,唇上留着一绺胡须的中年人道:“大郎,一直都是你领头,现在你给拿个主意。”
随着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的目光,也悉数汇聚到了那中年人身上。
“叔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事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中年人却不慌不忙,目光扫过众人,沉声说道:“这件事是咱们大家伙一块儿干的,我要是出了事儿,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们谁能跑掉?”
众人这才想起了顾廷烨的身份。
“大郎,东京那边怎么说?”
“哼!”白大郎眸光闪烁着,冷哼一声,道:“东京?咱们要是刺杀成功,东京那边或许还会出手把这事儿给压下去,可如今刺杀失败,这事儿跟人家又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主使刺杀那小子的是我们。”
就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他们就算想要攀咬也不知道该攀咬什么人。
“那可怎生是好,若是那些刺客把咱们供出去,咱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一个有些怕事的老者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怕什么!那些杀手的妻儿老小都在我们手里,他们敢说一个字吗?”白大郎却黑沉着脸,强忍着怒意道。
一众白氏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了出来:“大郎,眼下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吧?”
白大郎目光闪烁着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脸都已经撕破了,叔公不会还以为那小子跟咱们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吧?”
“大哥说得对,如今不是他死,就是咱们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