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灰色的记忆
母亲,这个当时的大龄女青年,二十四岁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男孩,喜悦的心情也是用语言难以表达的。
可没有奶水喂养心爱的女儿,只能用家人一贯的主食,高粱米饭的汤喂养,我稍大点经常啼哭,母亲就把高粱米饭嚼烂,嘴对嘴地喂给我。
我瘦小发育很迟缓,但她不能把全部的爱给女儿,因为她还有一个七岁的继子,等待她去照顾。
况且公婆、妯娌们若干双眼睛盯着她,总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增加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母亲不受这些备用舆论的制约,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一个把先人后己,做得过分的人。
我们家地位的排名是:爷爷奶奶排第一、哥哥父亲排第二、亲生女儿排第三,母亲自己排第四。
爷爷奶奶不在了,我们都上升了一级。
有点好吃的,永远轮不到我们,他们一顿吃不完,下顿继续。
我从懂事以后,每天的活动内容,就是看妹妹、干活、挨揍。
我有一个亲妈,但胜似后妈。我心中的天,永远是乌云密布,只有短暂的阳光透露,那就是在姥姥身边。
挨打最厉害的一次,是四、五岁的一个晚饭后,母亲让我看妹妹,我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地跑出去,漫无目地的走到上屋爷爷奶奶家(我小时候头脑基本总是空白),走进厨房,探头往里屋一看,爷爷奶奶铺褥子,准备睡觉。
我正想转回家,突然母亲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我急忙就地躲在黑暗的灶台旁边,吓得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母亲走进里屋问奶奶:“小荣子来过吗”?奶奶说:“没有啊”,母亲转身就走了出去。
我没有被发现,我想家是回不去了,赶紧去找救星。
我扒着门口偷偷看看,母亲不在院子里,我飞也似地朝姥姥家奔去,一路上心脏狂跳,生怕母亲追上,快到姥姥家时,突然一个人影从姥姥家的房子拐了过来,一看是母亲,吓得我转身往回跑,心想:这下死定了,大圆的月亮普照大地,哪有我的藏身之处啊。
我大哭不止,这也没有能够使母亲发出一点怜悯之心,打得轻点、少点。
她不分脑袋、屁股一顿拳脚相加,打得我晕头转向,浑身发抖,站立不稳,被母亲推推搡搡拽回了家,说:“你再上姥姥家去,打断你的腿”。
这件事过去了几十年了,我还记忆犹新,就跟昨天发生的事儿一样。
大姨来我家串门,母亲把我的故事讲给她听:“小荣子不听话,怎么打都不行”。
当时我也在场,大姨说:“你没打疼她”,母亲把这次狠打我的经过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心疼的掉下了后悔的眼泪。
大姨看着我说:“你掐她大腿里子,使劲儿掐,然后一拧”,并在她的腿上做着示范,说:“你这样掐她两回,她就听话了,再也不会跑了”。
我恨死了大姨,母亲听了哈哈大笑,母亲是爱笑的人,可是她把笑都留给了别人,我是没有福份享受母亲对我的笑,因为我没有做过让母亲满意的事。
母亲经常打骂我,但我不太怕她,因为她就在后背上打两巴掌,不太疼,除非她特别生气的时候,我才害怕,但她始终也没有像大姨教她那样,下黑手。
大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自己没孩子,每次来,都会给我们带点好吃的,糖块、小米面饼。
这次她来,还给我带了一件她做的新衣服,我不恨大姨了。
母亲对我温暖的一次是:水灾过后的一段时间,大家生活都恢复了正常,忽然又大雨一波又一波的下起来,天黑的像锅底,接连好几天没有一点晴天的意思。
我大脑空洞地站在门口,望着天空。
母亲走过来看着我说:“如果再发大水,你别害怕,妈先抱着你走”。
这句和蔼可亲、温柔的话,都把我的心融化了,顿时掉下了感动的泪水。
为了躲避万一发生灾难,父母决定带着全家,去地势高的亲戚家暂住。
母亲肚里怀着三妹,怀里抱着二妹,手牵着我,向河对岸走去,走到河中央,一个浪打过来,我两只手松开了,我飘离了母亲,灌了几口水,母亲赶紧过来,把我拽住,艰难地过了河,上了岸。
想起来真后怕,要是没有母亲当时的果断作为,我早就没命了。
我不恨母亲,农村家里的活太多了,鸡、鸭、猪、等她喂、园子等她种、饭等她做、被褥、棉衣等她拆洗、衣服、鞋子等她做,繁重的家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时,谁家都是孩子大的看小的,我又做得不好,净想着自己玩,挨打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