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谈
正寝内烛火通明，或许是累了，再没有人哭了。夜，一下子静谧起来……
公子彄去外面安排明日会丧的事务去了，鲁公的床前，只剩下姬息姑、声子、仲子以及睡熟了的太子，这使正寝显得空荡荡的。
姬息姑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入定了一般，他要做出一副淡然处之的姿态，并且也需要时间来理一理头绪。
公孙众仲轻车熟路地把我送到秘密据点，公子彄的家宰那么轻易地找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他们早就知道？难道自始至终蒙在鼓里，觉得正在谋划绝密时间的，只有姬息姑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阵抽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所谓的摄政，不过是背后那个隐秘势力的推动而已。
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呢？这样做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应该更好控制么？这样想着，姬息姑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太子姬轨。他还是个孩子，却已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了。
如果事实真的像所设想的这样，那么公羊兄弟，还有那些武士可信度还有多少？有些事情，看似合理，可是一经推敲，却惊出一身冷汗。
“公子，名单已经拟好，请过目。”公子彄不知何时站在了姬息姑身边。
姬息姑被惊出一身冷汗，脸色苍白，慌忙站起身来，接过公子彄递过来的木简，“有劳叔父。”
“公子节哀。”公子彄退出了正寝，面对茫茫夜色，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姬息姑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简，顿时傻了眼，只见木简上全是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却一个也不认识，虽然在读研时曾研读过《说文解字》，学习过一些金文，但仍旧看不懂这些文字。
此时，姬息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古汉语的知识，便可以在春秋时代活下来，却没有想到，自己只能听懂，却看不懂，竟成了半个文盲。看来，有必要向太史请教，从头学习鲁国的文字。
“决不能在公子彄面前露怯。”姬息姑心想，起身走出正寝。头依旧有些昏沉，精神却已恢复了大半。
“叔父的安排可谓精当，就按照这份名单来吧。”姬息姑站在公子彄的身边，不动声色地说。
公子彄扶着栏杆，指着夜空，仿佛喃喃自语，“天要亮了。”
姬息姑揉揉发涩的眼睛，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这样的不眠之夜。远处，传来巡行卫兵“橐橐”的脚步声。
“叔父，我看到公子翚了。”
“他是公族宗亲，并且担任司马一职。在这个多事的夜晚，他理应前来。”公子彄的语气淡淡的。
姬息姑有些意外，不是说要防范公子翚么？怎么……虽然心中有疑惑，但姬息姑还是没有开口，在这一天之中，他留给别人的把柄太多了，他不愿再留下什么把柄。
“你是不是在担心公羊兄弟？”公子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却让姬息姑打了一个激灵。
“什么公羊？”姬息姑决意装傻。
“眼下只有你我叔侄二人，公子就不要再演了。”公子彄盯着姬息姑，眼光锐利。
“我……”慌忙之中，姬息姑竟不敢与公子彄对视。
“你可知刺杀了公子翚会有什么后果？”公子彄咄咄逼人地问。
自从穿越来，姬息姑便被卷入鲁国的政治漩涡之中，一天之间，应接不暇，还真的没有想过刺杀公子翚的后果，只不过听公孙众仲的意思，是必须除掉公子翚的。
一旦冷静下来，姬息姑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很远了。
“叔父，你是说，公子翚不能杀？”姬息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样问，就是想知道公子彄的看法，是否和自己的主意相符。
“鲁公选择让你摄政，看重的便是你的随机应变，见识深远。怎么到了这时，却看不透呢？”公子彄的语气中有淡淡的失望。
“叔父，恕侄儿愚钝。”
“也罢，你要知道，摄政最是考验人心。公子摄政之后，最要紧的是收服人心，如果你在这个当口除掉公子翚，便会授人口实，说你为了一些私怨便刺杀重臣，那些持观望态度的卿大夫们如何肯服你？”公子彄仰望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心险恶，要处处当心。”
“以叔父的意思，我们不能除掉公子翚，反而要以礼相待。如此，便做出了一个姿态，鲁国上下都会说我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姬息姑接着公子彄的意思说。
“你能想到这些，叔父很欣慰，看来，鲁公没有走眼。”公子彄捋着胡须道。
“那么，我的那些门客呢？”姬息姑问，“他们没事吧？”
“老臣希望公子以后不要再搞这些小孩把戏了，他们没事，只是会受一点皮肉之苦，也好让他们长长记性。”公子彄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其实，自从你开始豢养死士时，你的一举一动都在鲁公的监视之下。”
姬息姑心中一凛，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那么，公孙众仲呢？”姬息姑紧张地问。
“他的父亲公孙益师已病入膏肓，这小子不在床前尽孝道，却还在上蹿下跳，当真是看不清大局。”
“这么说，公孙众仲他……”姬息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嘁，那小子还没出家门，便被我的人控制住了。这会应该在益师床前尽孝呢。”公子彄微笑着说。
“我的那些秘密是如何被发现的？”姬息姑惴惴不安地问。
“你以为呢？自从鲁公强娶了仲子，自觉心中有愧，但又对你放心不下，便在公子的府上安插了不少暗桩，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可是，我是他的儿子啊。”姬息姑喊道。
“公子噤声，可是鲁公是国君啊。”公子彄微微一笑。
“难道权力……”姬息姑欲言又止。
“公子猜对了，权力可以让人六亲不认。”公子彄冷冷地说。
“叔父，难道……”一时间，姬息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的，叔父我无意出面掌权，如果你还有些见识，就好好当好傀儡，叔父不会亏待你。”公子彄一改往日的温柔敦厚。
“是，侄儿敢不从命！”姬息姑拜倒在地，眼睛的余光瞥见一颗流星划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