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谋划
在颠簸的马车上,姬息姑头晕脑胀,不得不扶着身前的车轼才能勉强站住。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他尝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找回丝毫宿主的记忆。于是,姬息姑不禁在心中感慨,哪有这样穿越的?自己拿到的几乎是地域难度的版本,魂穿到春秋时代,自己所能依凭的只有那些从历史典籍中看来的只言片语。
历史上真正的姬息姑是什么样的人?公元前722年的鲁国政局到底怎么样?还有鲁国的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对于姬息姑来说,都是一片空白。
想到此处,姬息姑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在这个春秋乱世,他可不愿活不过第一集。他瞥了一眼正在御马的公孙众仲,不敢确定能不能把他作为盟友。
在胡思乱想之际,马车骤然停止,这倒是让姬息姑吃了一惊。
“到啦,欢迎公子莅临陋舍,蓬荜生辉。”公孙众仲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朝姬息姑伸出一只手来。
姬息姑坚持自己跳下马车,顿觉天旋地转。
公孙众仲示意仆人搀扶着姬息姑,一起走进大门。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借着微弱的天光,姬息姑只觉眼前影影绰绰的,却看不真切。在仆人搀扶下,随着公孙众仲上东阶,来到厅堂东侧的一处暗室中。
直到斜靠在几榻上,姬息姑的心神才逐渐清醒过来。
公孙众仲挥手斥退随从,“公子可知自己为何会昏迷不醒?”
姬息姑心中一凛,他没有想到公孙众仲如此直接,一点铺垫都没有。他现在还不准备完全相信公孙众仲,虽然很想了解真相,但又尽量克制住自己。况且,他也不能保证公孙众仲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公子不必顾虑,在这里说的每句话都只是你我知道而已。家父是孝公之子,论起来,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作为兄弟,我愿助哥哥一臂之力,稳固摄政地位。”公孙众仲满脸诚恳。
姬息姑知道公孙众仲在打感情牌,但依据他在现代社会生活的经验来看,面对突然对自己热情的人,一定要小心谨慎。“我能给你什么?”他反问。
“公子……”
“如能制服公子翚,以后,你便是鲁国的司马。”姬息姑语气坚定地开出了筹码。
“小弟做惯了闲散公子,还真不愿做官,尤其是执掌兵权。家父曾说过,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
“那你又为了什么?”姬息姑感到困惑。
“为了鲁国的社稷,公子应该知道毛之不存,皮将焉附的道理。只有鲁国国祚绵延,我们世家才有希望长久地延续下去。”
“眼下,我需要帮手。”姬息姑盯着公孙众仲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原本都是周公的后裔,可是经过一代代的传承,血缘关系越来越疏远,各家竟为了利益起了纷争。如若我们能够团结一致,那么鲁国的未来不可限量。”
“公子可谓有赤子之心,可是世人怎能逃脱功名利禄的束缚呢?即使公子不说,我们也会站在公子这边的。”公孙众仲说道。
“眼下最需要堤防的是公子翚,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趁着今晚,夜袭公子翚,逼他立下盟誓,交出兵权?”姬息姑把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觉得无比畅快。
是的,姬息姑在赌,赌赢了,他便得到了公孙众仲这个盟友,赌输了,可能性命不保。赌,并不是稳妥的选择。可是,除了赌,眼下还有什么选择呢?赌,有时也是解决问题的捷径。
“公子,依我看,眼下还不是偷袭公子翚的时候,别忘了,鲁公还在。臣弟以为,眼下除了等,别无选择。况且,公子的身体……”公孙众仲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不往下说了。
“唉,我的身体,到底是谁下的毒?”
“不问这个也罢,臣弟不过是猜测而已。”
“众仲贤弟称呼我公子就好,‘臣弟’这个称呼是我万万不敢当的。我想不明白,为何我会在鲁公病入膏肓的时候中毒呢?”
“公子猜猜是谁不想让你摄政?”
姬息姑一下子愣住了,不想让自己摄政的人?那岂不是很多么?不说别人,就连自己都有些不情愿。在这个乱世,如果能做一个闲散的富家公子,岂不爽哉?
“恕愚兄驽钝,实在猜不出来。”
“不瞒公子,我实在不知是谁下的毒。但我知道公子中的毒并不致命,只是会昏睡几天而已。”
“你……”
“公子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因为我也曾中过这样的毒。说起来,它不是一种毒药,而是一种酒。据巫祝说,把祭祀用的秬鬯酒在青铜鼎中蒸煮之后,让人饮下,可使人昏迷几日夜。”
难道巫祝掌握了蒸馏酒的技术?姬息姑感到诧异,不对,如果直接蒸煮的话,最先挥发的应该是秬鬯酒中的酒精,怎么可能蒸馏出高度的酒呢?或许巫祝们另有他法,只是公孙众仲不清楚罢了。电光火石间,这些想法涌上姬息姑的心头。
“有这等奇事?”姬息姑装作很是吃惊的样子,但他心里已经明白,原来他只是喝醉了一次。
“当然,据传说,巫祝们给这种毒酒起名叫‘醽醁’,秘不示人呢。我这人就这样,越是神秘,就越想弄明白。趁着巫祝们不注意,我偷偷溜进秘府,尝了几口醽醁酒,却醉倒在了秘府之中,幸好有我父亲帮我挡着,不然那帮巫祝不会善罢甘休的。”公孙众仲压低声音说。
“兄弟活得真洒脱。”姬息姑不禁赞叹道。
公孙众仲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当公子还在昏迷的时候,我曾去探望,嗅到了醽醁的味道。我就知道公子不会有大碍的,给你喝醽醁酒的人是不会害你性命的。”
“可是,既然醽醁酒有味道,那人又是怎么让我喝下去的?我却不记得了。”
“因为当时公子正在昏迷,你和几个世家公子田猎归来之后,便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我猜,给你饮下醽醁酒的人,或许正是为了帮你治病。”
公孙众仲的话出乎姬息姑的意料,说来说去,那人竟是为了救自己?姬息姑不禁对那人产生了兴趣,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公子要明白,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顺利地摄政,实现权力交接。”公孙众仲坚定地说。
“我们等鲁公薨逝之后,先发兵围公子翚,再派出使者到天子和同盟国那里报丧,与鲁国各个世家修好关系。如此这般,再缓缓图之。贤弟以为如何?”
“愚弟谨遵公子调遣。”公孙众仲暗暗地皱了一下眉,没想到看似忠厚老实的姬息姑竟有些手段,不知以后应如何对付他?这样想着,却猛然发现姬息姑的笑容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