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夜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姬息姑简直不敢相信,公子彄会率领几个卿族的代表人物,在城外举行郊迎仪式,迎接大军凯旋。
整个过程竟没有阴谋的意味!
姬息姑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赢得如此简单!他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放松警惕,这或许是公子彄他们的疑兵之计。
既然眼下两方相安无事,姬息姑就可以暂时安下心来,举行告庙仪式。他知道,依据礼乐制度,出征归来之后,应当到太庙举行告庙典礼。
当姬息姑把告庙的想法说给公子彄时,公子彄竟爽快地答应了,并表示大力支持!
姬息姑越发狐疑!
当大军完全进入曲阜城之后,已近黄昏,夕阳西下,暮色渐浓,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于是,姬息姑只好下令,士卒暂时在军营中休整,待巫祝占卜出合适的日期之后,再举行告庙仪式。
姬息姑知道,有些士卒的家就在曲阜城郊外,完全可以让士卒先行归家,等到告庙时再集合。但姬息姑却不愿意这样做,因为,他还是放心不下公子彄,手中一定要保持一定的兵力,来威慑公子彄他们。
把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已夜幕四垂,但夜空中却有一轮圆月,银色的月光使世界少了几分凶险,多了几分温馨。
望着圆月,姬息姑突然觉得孤独,环顾四周,士卒和将领都已回营,身边只有公羊兄弟。面对此情此景,姬息姑突然思念起母亲,趁着月夜,何不去看看她老人家呢?
“备车,我们去看望母亲。”姬息姑对公羊兄弟说。
公羊兄弟去了好一会,才拉来一辆装饰华美的车。
出征以来,姬息姑一直乘坐的都是戎车,除了那次坐公子彄的温车,穿越以来,还没有乘坐过如此豪华的车马呢。以他的品性,自然不喜欢装饰这样华美的车子。
“这是从哪里来的?”姬息姑指着车马问道。
“据车仆说,这辆夏篆车是公子彄送来的。”哥哥公羊左说。
夏篆?姬息姑盯着眼前的这辆华美的马车,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根据典籍的记载,夏篆之车是诸侯专属的马车。
姬息姑疑惑的是,公子彄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一辆夏篆?难道……
“公子,时间不早了,上车吧。再晚,夫人可能就睡下了。”弟弟公羊右催促。
这夏篆马车由四匹骏马驾着,既快又稳。
直到下车,姬息姑才从沉思中缓过神来。
自从姬息姑的父亲娶了仲子之后,声子便搬到了这处偏僻的寝宫里来了,自此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当姬息姑到达的时候,声子居处的大门竟大开着,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事情。在大门两侧侍立的,依旧是那两位小内侍,他们是姬息姑的熟人了。
在小内侍的引导下,姬息姑和公羊兄弟来到庭院之中。月光下的庭院,银光遍地,更显幽静素洁。
厅堂之上,烛火熊熊,声子盛装打扮,坐在厅堂的中央,好像知道今晚姬息姑会来一样。
公羊兄弟在阶下停步,侍立在堂下。姬息姑从东边的台阶登上厅堂,把剑和鞋脱在门外。
姬息姑知道,生活在春秋时代的鲁国,言行举止一定要合乎礼乐,即使是在母亲跟前。周王东迁之后,礼乐虽然有崩坏的迹象,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仍具有巨大的约束力,这是历史的惯性。
“儿子拜见母亲。”姬息姑恭敬地行了一个稽首礼。
声子起身,来到姬息姑跟前,伸手扶起了他,“快快起来,让我看看,伤到哪里没有?”
姬息姑顺势站起来,他突然感到一阵温馨,这种感觉只有在母亲跟前才能体会得到,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你可知,母亲有多担心?”声子的语气有些颤抖。
“可是,这件事只能由儿子去做。儿子如果不去做的话,鲁国的社稷就有崩塌的危险。”姬息姑一本正经地说。
“在我眼中,儿子要比社稷重要。”声子回到几案旁,缓缓坐下,声音有些疲惫。
“这便是你让我饮下醽醁酒的原因么?”姬息姑心中一阵苦涩,“可是,母亲,你知道么,在我眼中,社稷比生命重要。”
“哼,醽醁酒不也是没能阻止你摄政么?”声子挤出一丝苦笑。
“母亲,你不能再糊涂了。”姬息姑激动地喊道。
“我要是糊涂,你以为你今晚还能活着见到我么?”声子幽幽地说。
“什么?母亲?”姬息姑一时语塞。
声子从袖子中掏出一束竹简,扔在姬息姑脚下,“要是没有这些人,你以为你能进得了曲阜城?”
姬息姑从地上捡起竹简,翻开浏览了一下,发现竹简上记载的都是人名和职位。这些人的官职普遍不高,有酒正、巫祝、庖人、膳夫、寺人、内宰……
“他们?我……”姬息姑有些迷惑,难道公羊兄弟所说的死间,就是这些人?可是,他们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呢?非要到生死关头才说出来?
“当年,我以媵妾的身份随公主嫁到鲁国,发现地位竟还不如鲁公身边的仆从。为了自保,我们这些媵妾和媵臣就组织了一个秘密团体,只为自保。直到鲁公宠幸了我,生下你之后,我们这个团体的任务就变成了暗中保护你,并找机会支持你即位鲁公之位。”声子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语气淡泊而又悠长。
堪比平地响了惊雷,姬息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似不问世事的声子,竟是一个秘密组织的领袖。
“孩儿不懂,既然如此,母亲为何还要我饮下醽醁酒?”
“你还年轻,还不清楚鲁国的政局。眼下,各个卿族都野心勃勃。鲁公薨逝之后,太子年幼,哪个卿族不想趁这个机会,扶持太子即位,以便操纵鲁国政坛。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去摄政,岂不成了卿族的眼中钉?”声子目光炯炯地说。
“是孩子考虑不周。”直到这时,姬息姑才了解到声子的另一面,看来,摄政,并不能仅凭一腔热血。
“我们的地位虽然卑微,但其中不乏好手,对付那些纨绔子弟,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出征的这段日子,卿族们没少搞内讧,可都被我们压制了下去。”声子的语气中透露着自豪。
“那公羊兄弟也是母亲的人?”姬息姑问道。
“你说呢?”声子微微一笑。
姬息姑全明白了,看来,形势依旧严峻,一定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