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歃血
夜渐渐深了，没有一颗星星，夜幕遮住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偶尔传来几声受伤士卒的呻吟声，使夜晚更显悲怆。
邿邑城内，庠序被临时征调，在公孙众仲的建议下，姬息姑在这里举行庆功宴会。
“这些殷民余孽不知天命，他们就该守着封地过安稳日子。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打周公后裔的主意！”费伯喝得满脸通红，慷慨激昂地说。这气势，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当过墙头草，没有动过向宋军投降的念头。
那些陪侍在末席的军官纷纷应和，举起酒杯，开怀畅饮。
姬息姑坐在主席，听着费伯的大言不惭，只是淡淡一笑。他的心思没有在宴会之上，因为，军司马悄悄向他报告说，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被宋军俘获的公子翚和公子豫。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姬息姑只希望宴会尽快结束。
可是，众人却没有一丝一毫要结束的意思，依旧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喧闹……
看来，只有一条路可选了，姬息姑端起酒爵，用袖袍掩着，稍稍品了一下，一股淡淡的酒味在味蕾之间散开。
并不是想象中的难以下咽，姬息姑恍然，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书上就有记载，说是自然发酵的酒不会超过十八度。
“诸位，让我们满饮此爵，庆祝大捷。”姬息姑站起身来，高举酒爵，一口饮尽。
众人纷纷站起，都高举酒爵，然后一饮而尽……
“此番大捷，诸位功不可没。司勋大人已经着手统计战功了，到时候，有功必赏，我姬息姑绝不会亏待诸位。”姬息姑又是一饮而尽……
“也有一些人，他们没能在此战中立功，甚至还吃了败仗。我认为，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身为将领，谁能保证百战百胜呢？息姑还请诸位能维护他们的尊严。”姬息姑说完，端起酒爵，缓缓地扫视全场，等所有人都端起酒爵之后，才一饮而尽。
有了这些铺垫之后，姬息姑才朝候在门口的军司马摆摆手，示意请公子翚和公子豫进来。
姬息姑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自己替他们极力遮掩，但他们被宋军俘虏的消息，一定还会在军中流传的。
眼下，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保全公子翚和公子豫的名誉。姬息姑明白，这是一次难得的消除隔阂，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
于是，姬息姑在得到消息之后，秘密派人为公子翚、公子豫沐浴更衣，洗去他们狼狈的模样。
如果能就此改善与公子翚、公子豫的关系，就有可能解决公子彄一家独大的局面……
众人还未放下酒爵，便注意到两个甲胄齐整的人解下佩剑，大步走了进来，竟有些意外……
“是他们？”费伯有些不屑，“打宋国的时候他们去哪了？”
公子翚涨红了脸，公子豫则低下了头。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小细节，被姬息姑注意到了。他们已经感到了愧疚，为何又要去伤害他们的自尊心呢？
“赐座。”姬息姑高声命令道。
两战两捷之后，姬息姑在军中的威望迅速上升。于是，他更有底气去发号施令。
姬息姑把他们的席位安排在了自己左右两侧，这向在场的所有人传达了一个信息，他们两个人是摄政国君所看重的人。
这一安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公子翚和公子豫刚刚落座，便端起几案上的酒爵，起身，向姬息姑，向公孙众仲，向费伯，向众人致意……
看到这一幕，姬息姑心中畅快，他知道，不管两人承认与否，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拉近了。
因为，有时候，酒是拉近关系的润滑剂，无言胜似千言万语……
姬息姑知道，时机到了，如果可能，眼前这些人就是自己日后的核心班底。
“诸位，《诗》云：‘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自我先祖伯禽分封，至于今日，已二十余世，姬姓子孙遍鲁国。于此而言，你我皆是兄弟。不如趁今日，我们歃血为盟，共申兄弟大义，同扶鲁国社稷。”姬息姑站起身来，端起酒爵，慷慨激昂地说道。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众人端起酒杯，齐声喊道。
看着众人一饮而尽，姬息姑心中热血激荡……
“传我命令，让军中书正起草一份盟约来。让军中膳正宰杀一头牛，犒赏士卒。”
没过多久，军司马呈上了盟约，膳夫们送来了牺牲和盛满牛血的盘子……
姬息姑庄重地把盟约散发给众人，并带头把牛血滴进自己的酒爵，接着是费伯，公孙众仲，公子翚，公子豫……
“诸位，让我们同读盟约。”说着，姬息姑拿起盟约，带头读了起来，“凡今同盟，同心同德，夙夜在公，同扶社稷……”
读完盟约，众人端起酒杯，神色庄重，一饮而尽……
姬息姑把盟约的正册放进牺牲的肚子里，众人恭敬地收起盟约副本。
酒宴持续到深夜才散……
姬息姑用眼神示意公子翚和公子豫，两人会意。当众人散去之后，两人留了下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二位不必自责。”
“如果没有公子，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公子的恩德，我们永记在心。”
“你我是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姬息姑扶起拜倒在面前的公子翚和公子豫。
“以往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从今以后，我等一定会鼎力相助，帮助公子夺回权力。”公子翚说。
“只要有利于鲁国社稷，谁当权都可以。”姬息姑淡淡地说。此时，他心里仍旧存有疑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先前，公子翚激烈地反对自己摄政，甚至扬言要起兵。自己只是在战场上无意间救了他的性命，并用了一些拉拢的手段，他的态度竟转变得这么快。想到这里，姬息姑容不得自己不小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公子翚这么做，或许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遍观鲁国诸公子，只有公子有能力执掌鲁国。说到底，你我都是周公之后，血脉相连，我们也希望鲁国能够强大起来。”公子豫诚恳地说。
姬息姑朝他们伸出手，一时间，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