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想去的远方想要的糖
丽江生物学院对面,黑黢黢的公寓楼里只有几扇窗还亮着灯。
书房,穿白色宽松衣袍的枭天启窝在单人沙发中,身边是塞满书的博古架和一盏民国风格台灯,暖色光芒下,他一手捧诗集,一手端着盛咖啡的茶杯,头低着,长刘海遮住面孔。
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枭天启放下书和茶杯,踩着拖鞋起身,穿过客厅,来到门前。
“咚——”第二波敲门声刚开始,门便开了,进来的是药蓠,背上还有一个不省人事的少年。
枭天启提鼻子一闻,微微皱眉。
药蓠径直闯进卧室,打开灯,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放在雪白床铺上。终于,他长出一口气,直起腰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少年潮红的睡脸和凌乱衣衫……
这时,枭天启走进来。
“在酒吧和新认识的朋友聊得太投机了。”药蓠扬扬眉毛。
枭天启没有理他,转身打开衣橱翻出一条崭新棉被,轻轻给少年盖上,再掖好被角,临走关灯前还不忘侧过脸提醒药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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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在洁白被褥上,暖暖香香的,我动了动,懒洋洋睁开眼。
眼珠转动,看到嵌在天花板上的四边形吊灯、一侧高大朴实的橱柜、墙角堆满衣物的桌椅,仔细一闻,竟然还有……咖喱的味道?
陌生环境的刺激下我陡然清醒了!
“吱呀——”门开了,我一下警觉起来,把棉被拢至胸前坐起。
“呦,你醒啦?”药蓠手里提着油津津的锅铲,挑眉一乐,“橱里衣服挑一件穿,记得打扮漂亮一点来和我共进早餐哦!”
“滚!”我老脸一红。
原来,这里就是枭哥的公寓。
待他关门出去,我揉了揉脸,拼命回想昨天的事,隐约记起自己好像交了个叫「山鬼」的朋友,边喝边聊,结果不小心多喝了一点,再然后就……记不得了。
一低头又看见自己凌乱的衣衫……
“阿蓠!”我忍不住大叫。
外面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门推开,药蓠和刚才一样只探进一个头:“怎么啦?”
“我昨晚……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呵,”药蓠讪笑,“最出格的就是你的体重,知道我把呼呼大睡的你背回来有多么不容易么?”
“对不起!”内心长吁一口气的同时,我老脸又是一红,赶忙道歉。
待他再次关门走后,我迅速下床,打开衣橱一看,里面大多是黑色系,搜索一阵,终于翻出一件灰色冲锋衣,到镜子前试了试,虽然有点宽大,但穿起来不赖,我便这样出了卧室,找到水池洗漱完毕,这才出现在餐桌上。
“不是,在家里穿成这样?”药蓠打量我。
再看他,竟是一身黑色丝绸睡袍……
我第三次脸红,二话不说转身去换。
再出现在他面前时,我也是一身睡袍了,蓝底白格,毛绒绒的虚裹在身上,很舒服。
不等他说话,我已径自落坐,埋头吃了起来——实在等不及了!鲜嫩的滑蛋和软糯饱满的米饭,浇上微甜的咖喱,简直太香太香!
“我做的,好吃么?”药蓠低着头问。
我用纸巾擦了擦嘴,学着他的样子眉稍上挑:“没想到贵公子的厨艺这么好!”
“你才是贵公子吧!”药蓠仍低着头,声音低沉不满,“喝醉了有人背你回来,睡懒觉有人给你准备早餐!”
“啊……”我一时惊慌起来。
“不是么,”药蓠冷冷抬眼,“我的莫公子?”
与他对视的瞬间,我又是一惊,一对金瞳!
“你的眼睛……”我艰难吐字,“戴美瞳了?”
“才摘掉美瞳。”他单手托腮,恢复到慵懒的状态,“怕吓到你,刚刚先铺垫一下。”
“拜托,分明是铺垫更吓人好嘛!”我委屈大叫。
“哦?”药蓠笑,“这么怕我生气?”
“是怕喝醉了给你抓到把柄。”
“……”药蓠一脸黑线。
“那你之前干嘛戴着美瞳呀?”我自顾自地刮扫空盘里的米粒,一颗颗塞进嘴里。
“当时离家出走不久,怕被认出来,这个地方离我家远多了,还有二叔在,倒不必担心。”
“真狡猾。”我斜睨他。
在这个年代,彩色瞳孔就和义体一样,虽不算稀奇,但各有各的理由。药蓠的理由,我想等他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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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枭哥的二叔是什么样的人啊?”
洗碗时,我问药蓠。
“二叔么,”药蓠把水调小一些,一面用手抚去盘子上的泡沫,一面垂眼思忖,“他人挺好,就是太严厉了,枭哥受他影响,有时候就挺古板。”
我想到之前在书房里看到的博古架,上边全是名著、散文和理论类书籍。
“你和枭哥从小就认识?”
“嗯。”药蓠点点头,摆好洗干净的餐具,一阵“叮哐”声后,他解下围裙,撸起袖子,倚在墙边看着我说,“那时,我家也在丽江,每次药葭那个老畜牲晚上喝醉了,我就溜到枭哥家去,在他家避一夜,第二天直接由他家的司机送我们上学。”
“哦,药葭是我爸,”药蓠补充道,“我想拉着我妈一起去的,可我妈不答应,唉……所以第二天见到她,她脸上总是有伤。”
这时,我已洗好了碗,两人来到阳台,眺望蓝天碧树,远方,黛色山峦连绵起伏。
“枭哥知道你爸家暴?”我将手搭在他肩上。
“知道呀,”药蓠兀自阖眼,任风拂面,吹起长发,“九岁那年,有一次我独自回家,在小巷子里被高年级的学生堵了,他们说我家有钱,一定要我交钱。我本来不想理会,只是径直往前走,打算绕过他们,可其中一个小子忽然揪住我的衣领,说‘不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少爷么,在这装什么跩!’,这一句话忽然刺激了我……”
药蓠陡然睁眼,恶狠狠地瞪着远处,咬牙道:“然后我们打了起来,我以一敌四,另外三个全认输跑了,可我还揪着说那话的人揍,当时,我只觉得爽——太爽了!看他满身的血和淤青,忽然体会到一种报复人的快感!不是觉得我是少爷么?那就让你们也试试少爷的生活!”
药蓠咧嘴笑着,有那么一瞬,神色癫狂得吓人,但很快,他又敛了表情,叹出一口气,双手交叉于脑后,垂眼道:“后来枭哥出现,他拦下了我,那小子被送去医院,听说鼻骨折断,全身缝了十几针,还好二叔出面,不但赔了钱还瞒过了我家里人。那天晚上我坐在屋顶上看星星,枭哥就来陪我,他给我带了晚饭,还说‘以暴制暴,只会被庸人之血污了拳头’。”
我瞪大眼,想安慰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对那道向阳的侧影,我仿佛看到一个换骨重生的九岁少年,他于泥潭中起身,抹去脸上血污,嘴角挂着未褪稚气的讪笑。
“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枭哥,我会变成什么样。”药蓠说罢,有些紧张地转向一直未开口的我,“吓到你了?”
“没有。”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
正午的耀眼阳光穿过栏杆缝隙洒进来,照亮我们紧握的手,四周的一切都成了配角。
“阿蓠,你,很酷!”
那一刻,我看见他漂亮的金瞳,微颤着,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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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出于安全考虑,药蓠还是没允许我把找姐姐的事告诉山鬼。
不过山鬼看完了我的小说,第三天便把我们约到古城。
酒吧里,我、药蓠和山鬼对坐,一人一杯鸡尾酒。
“文笔真好啊,书里那些地方,你真的去过么?”山鬼将手稿还给我。
我摇头:“除了老家福建和海岛小城,哪也没去过。”
“我见过玉龙县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山鬼向前倾身,“就和你写的一模一样,‘天空碧蓝如洗,水面映出翠绿,公路一圈一圈盘山而上,每拐过一个弯,就离天空更近一些’。”
“好想去那些地方,”我露出向往的神情,不无失落地一笑,“还有河西走廊、香格里拉、可可西里……”
“会的,我们一定能一起去!”药蓠肃然道。
“跟我来!”山鬼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跑到店外招呼我们。
我们跟出去,见山鬼牵来那头我们进门时就注意到的黑色毛驴——
这头驴漆黑发亮,背毛闪着油光,眼眶、嘴和肚皮是雪白的,长长的睫毛,圆鼓鼓的眼神里透着桀骜,被牵来时还在不服气地踱蹄、打响鼻。
“刚买的河西驴。”山鬼抚摸着毛驴的脖子,将缰绳递到我手中,温柔一笑,“不坐上来感受一下?”
于是那天下午,在山鬼和药蓠一前一后的守护下,我坐上了那头保留有一分野性的毛驴。
驴背上一晃一晃的,我们穿街走巷,漫步河边,聊着远方,哼着民谣,直到日头西斜,毛驴在河边驻足。水面上映出漫天残阳、古城和我们,我们的脸颊被金色光芒抹上淡影,风吹过,碎发摇曳,药蓠扶着我跳下驴背,三人站在一起,眺望远方。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好想,时光就定格在这如画般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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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寻找姐姐的执念和被通缉的噩梦一直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一日午后,枭哥从学校赶了回来,饭也不吃便将一张纸质文件摊开在我们面前的桌上——
七个加粗大字骤然闯入眼中:
蓝月谷坠龙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