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赖嬷嬷升任董事长
《红楼梦》这部小说跟其他小说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是一个高潮过后生活就会归于平静，平静一段时间后再起波澜，就好比第四十四回贾琏在凤姐的生日这一天偷腥弄得贾府是鸡飞狗跳沸沸扬扬，而这段闹剧结束后贾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故事进入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这一回中重点讲了四部分内容，第一部分是大嫂子李纨带着诗社众人来找凤姐要画园子所需要的各种材料；第二部分是赖嬷嬷的孙子赖世荣当上了州县官；第三部分是黛玉和宝钗两姊妹互诉衷肠；最后一部分则是宝黛之间的含情脉脉。按照惯例我们还是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叫“赖嬷嬷升任董事长”，第二部分叫“林妹妹摇变大姑娘”，先看第一部分“赖嬷嬷升任董事长”。
赖嬷嬷我们并不陌生她在第四十四回就已经登场，她在贾府的位置非常高，可以说是跟贾母一个辈分，因为她曾经侍奉过贾府老一辈的主子们，也正是这个原因他的两个儿子赖大和赖二能坐拥宁荣二府大管家的位置，这些足以见得赖嬷嬷的地位不一般。今日赖嬷嬷来至凤姐这边是来发邀请函的，她的孙子赖世荣当上了州县官，有人可能会问当个州县官有什么了不起的？要知道在清代社会至少三代平民以上的身份才能当官，赖嬷嬷一家可一直是贾府的奴婢，到孙子赖世荣这里才摆脱了奴婢的身份，即便如此也不符合当官的条件，奈何他们攀附在有权有势的贾府家中，随便动用点权力一个州县官还不是轻而易举，所以赖嬷嬷要摆下酒席这是所谓的答谢宴。
见赖嬷嬷走了进来凤姐等忙站起来，笑道：“大娘坐。”又都向他道喜。凤姐最是个势利人换成一般的奴才老妈子她早就把管家奶奶的范儿端起来了，可今儿赖嬷嬷来了凤姐也只得乖乖起身，她尊敬的不是赖嬷嬷而是位高权重的身份。既然孙子当了官，众人也是纷纷祝贺，赖嬷嬷自己也很高兴，作为奴才的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出人头地，就好像丫鬟们挤破脑袋都想变成姨娘一样。赖嬷嬷在贾府叱咤了这么多年也是很懂人情世故的，见众人都来道喜，笑道：“我也喜，主子们也喜。若不是主子们的恩典，我们这喜从何来？昨儿奶奶又打发彩哥儿赏东西，我孙子在门上朝上磕了头了。”尽管孙子当了官，可赖嬷嬷一点都没有忘记这是贾府给的恩典，在“礼”这一块她决不能差事儿。
这个时候大嫂子李纨问道“多早晚上任去？”赖嬷嬷叹道：“我那里管他们，由他们去罢！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我说：‘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上面这一番话说的可是相当有水平，乍一听好像是年迈的老人家对孙一辈的叮嘱，做了地方父母官要尽职尽责，不能干那些胡作非为之事。可是仔细分析一下里面包含着对主子无尽的逢迎与攀附，刚刚我们就说了赖世荣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摆脱了奴才的身份，而是和贾府的公子小姐一样读书识字，并且还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就像打造出一个银人一样。我们要知道摆脱奴才身份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为什么赖氏家族能够做到呢？我分析有两点原因，第一，赖嬷嬷这一辈对贾府有贡献，赖嬷嬷那是伺候过宁荣二公的婆子，论辈分那也是同贾母等一辈，可以说是见证了贾府的兴起，也是帮助贾府打下如今这份基业的人，怎么说也应该算是功勋人物，那这地位权势自然不一般；第二，他们要成为贾府安插在地方上的眼线，贾府的朋友圈目前还都是王室贵族这个样一个层面，四王八公、四大家族这都是权贵，可若要屁股坐得安稳还待掌握地方的情况，所以贾府就要培植自己在地方上的势力，那赖世荣就是最好的人选。当然我们也不能忘了，凡事都是双刃剑，这触手一旦延伸将来就有可能给贾府招致祸患。
赖嬷嬷嘱咐孙子要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其实尽忠报国是假，孝敬主子才是真呀，就算赖世荣这一世可以为官他能有多大的雄心壮志，难道赖家真希望自己这个孙子可以精忠报国将来开辟出一方天地大有作为？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摆脱小市民那种狭隘的思想，他们当官的目的只有两个，最根本的就是敛财，然后就是孝敬好主子，交代好主子让办的事儿。在清代科举制已经开始走向灭亡的趋势，很多官员都是靠捐官买官靠关系上任的，前边的贾雨村不也是如此吗，那这些人走向州县官的岗位一心就想着当主子的舔狗哪里还想着百姓，这里曹公也是在讽刺这一现象，什么父母官都是权贵的走狗而已。
说完了自己家孙子赖嬷嬷指着宝玉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讲起了贾府的家史。赖嬷嬷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扎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看上边这番话就有点凡尔赛的意思在里边了，我觉得中心思想就一个“宝玉这孩子不着调、忒难管”，但是赖嬷嬷不能明说，她把宝玉的爸爸、叔伯甚至爷爷都给搬出来了，说贾政、贾赦、贾敬小时候也淘气，也没少挨打，可他们也不像宝玉这样淘气没了边，我不管你宝玉爱不爱听，我待说说你。这赖嬷嬷说话确实有水平，什么话都是乍一听很有道理，可细琢磨一下却又是话里有话，赖嬷嬷为什么要指着宝玉说这番话，因为自己的孙子和宝玉是同辈人呀，现如今她的孙子都当了州县官，宝玉这里还整日围着姐姐妹妹们转，踩一捧一的对比一下子就出来了，表面看上去是对宝玉的教导，实则人家还是在夸自己的孙子。
那我们又要问一句了赖嬷嬷这咋还阴阳上了，宝玉可是主子你可是奴才，这么说不会得罪人吗？其实赖嬷嬷的话根本就没人在意，凤姐、李纨知道她高兴随她怎么说，宝玉等姊妹最烦的就是这些老嬷嬷更是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番话要是当着贾政的面说也许还能有点效果，在这里就当是对牛弹琴了。
说完这些赖嬷嬷就要跟凤姐商定答谢宴的事情，请哪些人，摆几桌酒席等等，这不是重点就不再细说了。那我们这一部分的题目叫做“赖嬷嬷升任董事长”，她是哪门子董事长？毫无疑问赖嬷嬷是奴才里的董事长，董事长有哪些特征？首先要有派头，从一进门开始赖嬷嬷就展现了非同一般的气场，凭她这么多年在贾府的摸爬滚打这一点毫无疑问，连凤姐还要礼让三分呢。那还有第二点，作为董事长待能决策能平事儿，待为底下人撑腰说话，接下来赖嬷嬷就要展现这一点。
关于答谢宴的事情谈妥之后赖嬷嬷突然问了凤姐一件事，那就是周瑞家的儿子究竟犯了什么不是，撵了他不用？这话一出我们就看出赖嬷嬷此行的目的了，前边都是铺垫，就是为这件事做准备的。周瑞家的我们很熟悉那是王夫人身边的人，她儿子犯了什么事儿呢？特别简单“酒后误事”，这一次他碰到钉子了，居然犯到了凤姐手里。
凤姐过生日的时候，里头还没吃酒，周瑞家的儿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头张罗，他倒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人去了，打发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其实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凤姐的生日宴本来就够热闹的了你一个下人的儿子偏生在这个时候生出事端，那凤姐自然是不能轻饶，况且周瑞家的儿子还犯了一个大忌那就是“跋扈”，要知道你是下人的儿子，飞扬跋扈那是主子才有的特权，直接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就可以给她扣在头上。周瑞家的也没办法，只能来求赖嬷嬷了。
那赖嬷嬷如何来平息这件事呢？只见赖嬷嬷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三言两语赖嬷嬷就把这件事摆平了，她首先搬出来的是她自己，我找你凤姐来说这件事我的面子你给不给，怎么打怎么罚这个你凤姐随便，但是撵出去绝对不行，这样说一方面给了凤姐面子，另一方面也保护了周瑞家的儿子。然后赖嬷嬷又把王夫人给搬了出来，毕竟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你把她儿子撵了出去王夫人脸上不好看，你自己姑妈的面子你给还是不给？双重势利压下来凤姐也只能作罢，便向赖大家的说道：“既这样，打他四十棍，以后不许他吃酒。”赖大家的答应了。周瑞家的磕头起来，又要与赖嬷嬷磕头，赖大家的拉着方罢。然后他三人去了。
所以我们说董事长不能空有一身派头，关键时刻待能帮着手下解决实际问题，这样才能稳坐权力的宝座，保持自己的位置。其实赖嬷嬷一家就是这贾府最大的蛀虫，他们手里握着主子们赋予的权力，在这宁荣两府搜刮钱财、培植势力，贾府最终的衰败与这些人有着逃脱不了的干系，他们依偎着贾府这棵大树，殊不知树倒猢狲散的时候也是他们走向覆灭的时刻，赖嬷嬷这个董事长和她的奴才帝国也许某一天也将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赖嬷嬷的故事暂且说到这里，听闻大观园里有一位林家小姐初长成，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欲知后事如何，且看第二部分“林妹妹摇变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