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摄像做起
2000年1月,我来到大连,应聘大连电视台的主持人。
在1999年的12月份,大连电视台在《北京青年报》上登出了招聘主持人的启事,高额年薪吸引了很多人,也包括处于失意状态中的我。先在北京某处经过了面试,之后不久,我就接到了去大连电视台进一步考试的通知,当然,交通和食宿都由电视台负责。
一共有18个人去大连应聘。
后来我们了解到,当时大连电视台刚刚换上来一位女台长,名叫王忠玲。王台长力主改革,首先就是要从外面吸纳人才,这才有了在国内高调招聘主持人这个举动。
我以前的好友,黑龙江电视台《新闻夜航》节目的主持人王跃军,也来应聘了。王跃军是一位优秀的电视新闻人,国内顶尖的好记者、好主持人,现在是央视新闻中心驻黑龙江记者站的负责人。只是,在2000年的1月份,他在黑龙江电视台也过得比较失意,这是他去大连台应聘的主要原因。
除了王跃军,那时候还有两个同去应聘的人跟我比较谈得来,一位是来自新疆乌鲁木齐广播电台的刘正举(白岩松的同班同学,后来进入央视,任《开心辞典》制片人,创办了《开门大吉》),还有一位是聪明可爱又漂亮的中国传媒大学大四女学生戴亚楠,小戴现在是儿童美育专家,出了一本书叫《生命合伙人》。
用王跃军的话来说,“大连也有高楼大厦,也很时尚,城市很漂亮”。同时大连人对自己的城市也感到很自豪。有个笑话说,在很多大连人看来,中国的大城市排名顺序应该是:北京、上海、深圳、大连。
是不是发达城市,不能仅仅取决于外在,还要看这个城市是否具有活力,是否具有强劲的软实力,尤其是能否吸引优秀人才。就像北京,为何能吸引全国的电视人才?就是因为中央电视台在20世纪90年代,由新闻评论部开始,率先推出了人事制度改革,有了聘任制,让各地人才看到了希望,所以大家才涌向北京。
我认为,在中国,说到改革发展,最好的步骤就是,先推出一个与时俱进的好体制,那么一切都会逐步发展起来。如果没有体制的保障,效果就不会很理想。
体制的改革,也是城市发展的推动力。
可惜,王忠玲台长的这次高薪引进人才的“大胆改革”,遭到了台内保守势力的强烈反对,最后以失败告终,那么大多数人才当然就不会留下来。古代“千金市骨”的故事,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学来的。
当然,一个城市电视台的改革是否成功,取决于很多条件,仅仅有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领导,还不够,还需要高层领导的支持,更需要基层员工的支持,需要合适的历史条件与环境。
另外,大连电视台一直在努力成为上星台,这个难度更大。
只有三个人留了下来,王跃军、小戴和我。王跃军想换个环境,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小戴还在实习阶段,在这里就当是实习,何况大连是个不错的城市,电视台又包食宿。而那时的我还处于疗伤阶段,我在央视人脉少,很难找到工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是从广播电台改行到电视台,因此我需要一个低起点的电视领域的工作,能让我从头做起。
现在看来,我的性格比较急躁,想尽快把工作稳定下来,担心回北京后又是长时间不能找到做电视节目的工作,生活压力大。而在大连电视台,我的压力会比较小,我想尽快找回失去的自信。
有一位宽厚长者的话,让我记忆很深。他当时是大连广电局的人事处长,50岁左右,我来应聘时,认识了他。当我决定不了去留的时候,我就去看望他。他对我说:“宝海,我知道你在央视工作过,心气比较高,会觉得大连台比较小。可那是过去,人应该多往前看。前几年我刚来到大连广电局的时候,是团政委转业,我在部队是领导干部,很受尊重的。可是没想到刚来没几天,在大门口,来了一辆车,有人指挥往台里搬东西,车上下来的那个人也不认识我,就让我也搬几箱。我二话没说,马上就去搬。”
他的故事让我很有感悟,是的,应该多往前看。即使曾经有过辉煌,也不要太在意,接下来的每一步更重要。
当我对王忠玲台长表达留下的意愿后,她问我有何要求,我回答:“想从摄像记者做起。”
摄像记者,是电视台里从事最基层业务的岗位,我以前没有做过,我要从零起步,借大连电视台补上这一课。
“你去生活频道《21点直播室》吧,那是个民生新闻节目,做摄像记者。”王台长说。
新的生活开始了。
我到《21点直播室》报到了。
观察了两天,我选了一位性格比较和善的老记者徐威,主动对他说,愿意做他的学生,他采访的时候,我跟着他做助理。
他同意了。
我又让他教我熟悉摄像机。
有一天晚上,一位老记者主动找我:“宝海,大连市今天晚上要集中检查酒驾,你来做出镜记者吧。”他又补充道:“咱们栏目的记者,长相都拿不出手。”
当天晚上抓到了几位酒驾司机,报道还算成功,我第一次在大连台找到了自信。毕竟当初我北漂的第一梦想是做电视节目主持人,这次是北漂后的第一次出镜。真像《大话西游》那句台词说的,世事难料。我想到北京做主持人,结果在大连台出了镜。当然,过了几个月,我还真在大连电视台做了主持人,那是后话。
有一件事儿很有趣,《21点直播室》的一位记者结婚,全栏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去参加了婚礼。以往婚礼上最辛苦的是摄像师,从头忙到尾,可是这次不是,因为大家都会摄像。所以说好了,等到婚宴开始的时候,每个人拍摄10分钟,然后换下来吃饭。另一位记者接着拍摄。
栏目组的主编老路,很受大家欢迎,老夫子型的人物,据说是北大毕业的。他性格很温和,也很有幽默感。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大家改片子。不过就在这次婚宴上,老路喝了一点酒以后,发了脾气:“你们拍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指的是大家平时拍的新闻。
大家不吱声,的确,很多片子质量不高,大部分都是对付了事。其实在电视台,多数人都把工作当成一种职业,也就是谋生的手段,真正把工作当成“事业”想做到出类拔萃的人,还是少数。
有一次我跟他开玩笑:“路老师,这个选题我准备做个30分钟的深度报道。”路主编眯着眼睛对我说:“你以为30分钟的就是深度报道了?”
这句话让我很受教育,到今天还记着,做深度报道哪能只是在时长上做文章。
在这个栏目组,我比较清闲,活儿不多,但是赚钱也比较少,每月只有500元(实习记者工资)。因为老记者都有新闻来源,而我没有渠道。好在台里提供宿舍,我不用交房租,而且台里给每人发饭卡,卡里的钱足够一日三餐的费用。这几百元就是每月的零花钱。
就在那段时间,原来同在《幸运52》工作的好友李隆、王旭东出差到大连,李隆约我见面。
我没有见他们。
这是令我最难过的回忆,我一直觉得有愧于李隆。
因为我的钱包里只有几十元钱,无法请他吃饭。或者说,简单请他们吃饭之后,我明后天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当然,我也没有银行卡。
而且我羞于向别人借钱。
现在,我还记得当时那沮丧难过的心情。
另外,当时我还欠李隆500元,也欠同是《幸运52》工作人员的赵志军1500元(在北京时借的)。
那真是一段艰难的时光。
多年后,我跟李隆表达了歉意,李隆很不满:“就我这种性格,你也不想一想,我找你吃饭,我怎么可能让你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