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夜
“刘大头，不要忘了你在哪里？在我的酒馆闹事你是不是该收敛一下。”沉闷的声音极具压抑，柜台里一健壮的男子，不怒自威。此刻他一双平静、可怕的眼睛正盯着刘大头。
这可是砸场子的事，如果真发生而不制止，以后还怎么混？
准备扔出去的椅子停在半空，眼中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慌张。他哈哈一笑，回过头。“我们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刚刚有点冲动。一定请您高抬贵手，我再也不敢了。”
见刘大头低头，酒馆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还得是扒皮张，这刘大头欠了扒皮张不知道多少钱？要死要活都是扒皮张一句话。能不怕他吗？”
……
李鸿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眼睛打量着这个扒皮张。这人一看就是世故里面摸爬滚打出来的狠角色，沉稳而心细。对于李鸿来说这种人比京城里的贵家少爷可怕多了。
阿乡立刻跑过来，手里的肉也死死攥着。“少爷，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贪便宜去他家买肉。”
而李鸿在地上咳嗽的已经说不出话。刘大头哈哈一笑。“我看你这样的人能活多久。”说着大步大步的走出酒馆。
李鸿深深看了一眼扒皮张。“阿乡，我没回去吧。”
李鸿明白，这件事情不简单，也不知道是谁要弄自己。
难道是京城的权贵把手伸到这里？李鸿只把一切藏在心里，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猜想都不可以显露。他这样的身世本就是如此可怜的命。
阿乡掺扶着李鸿走到酒馆门口。阿斌在远处树林里焦急的等着。看到两人出来立刻笑嘻嘻的跑上来。“李少爷，要不要我帮忙？”
李鸿疲惫的摆摆手，“可不可以说说，是谁让你报信的？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
“啊！是我自己啊！我以前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的。”阿斌睁着眼睛说瞎话。
“阿乡，给他一些……银两。这件事就算完了。以后小心一点就行了。咳咳咳”李鸿一口气说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阿乡疑惑的看着阿斌。将手里剩下的银两拿出一半交给他。便扶着李鸿离开。
阿斌看着手里沉甸甸都银子。大声喊叫道“走大路，走人多的地方。刘大头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
对于李鸿来说，这一条路非常漫长。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不行了。自从被女孩气的喷血之后，冥冥之中就感觉到自己大限不远。可能就在今晚。
回来后李鸿实在病的厉害，在咳嗽声中，躺在床上就睡了。
寂静的夜，纷纷扬扬的雪。一轮圆月挂在当空，这样的夜里什么也没有，鸟也没有。
李鸿猛地坐起来，嘴里拼命的咳嗽。鲜红的血顺着捂着嘴的手滴落，在素白的被子上留下鲜艳的痕迹。
这样死总比死在刘大头的凳子下来的有尊严。也是自己意料之中的，力气渐渐消失。
冰冷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大脑，接着浑身开始发麻。大脑渐渐失去供给，眼前开始模糊。大脑也开始变冷。
“好冷……啊！”李鸿气若游丝的张着嘴呼喊，太冷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块冰给冻住了，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孤独，他真的好孤独。他不想这样下去。
不知为什么，应该是有一片红光在燃烧，温暖的感觉让他很舒服。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周围的蓝黑色的冰消失不见，他想走进那团火，就算是死也要这样死去。
李鸿是一个非常害怕寂寞的人。
手指轻轻动了几下，昏暗的视线慢慢聚焦。一切恢复往常。
“嗒嗒嗒。”
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开了。李鸿坐起来刚刚就像一场梦，可被子上沾染的血红并不是一个玩笑。
明月依旧明朗，此夜独此一家。
“喵。”黑宝的叫声充满挣扎与难受。
“好你个黑宝，前几日跟了别人，连魂都叛变了。”隐隐约约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李鸿刚从昏迷中清醒，头脑还不怎么清醒。“谁啊！阿乡是你吗？”
“哼，你个登徒子居然把我忘了。你醒了还不快来谢谢我。”此人正是那个放火少女。“之前我看你气色不佳，但不应该在这么快发作。怎么又气急攻心了？”
少女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在家里也是一小魔女。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收拾过这个魔女。
“是你救了我！”李鸿下床，发现身子比以往要有力一些，肺部也是清明的一片，不再灼热的难受。
“怎么？还有别人不成！你是不是傻了？难道当时没把握好力量，把你脑子冲成浆糊了？”少女从门外走进来。
明朗的月亮下她的皮肤很白，李鸿忘不掉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皎洁的眼睛。古灵精怪，很真实。还从来没人这样对待过李鸿。
黑宝趁这个时机从女子手中挣脱，跳到李鸿怀里。也许是觉得李鸿怀里舒服，伸了一个懒腰。“喵。”
少女气急。狠狠一跺脚，走上前“登徒子，你到底给了这只黑心猫什么好处，都不理我了。”
李鸿摸着黑宝的毛，轻轻一笑。难得的调侃道“这不是看不上你吗？猫可有灵性了，一眼就能看出某些人不可长期相处。”
“你！你！下次你咳死算了。”少女撅着嘴巴。闷闷不乐的走到窗口。
李鸿右手动了动，他以为少女要走想要挽留。他真的寂寞太久，从来没有一个如此真实的人站在面前。但过于短暂的情感，还是令他没有伸出手。
与少女相比，那些以藏在黑暗里为资本的老爷们，不过是半个鬼而已。
“你是京城里的哪家姑娘？”李鸿试探的问道。
能让他这样完全放下戒备，还是因为少女救了自己。一个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会救自己吗？他不过是一只没有价值的蚂蚁。
至于当初放火的事，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
“哼，我是谁家的你别管？你惹不起本小姐就是了。你要是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把你打到半死再救你。”少女比划这自己的拳头。
李鸿带着微笑看着少女。轻轻的说“救一个人很容易吗？”
少女顿时语塞，似乎被扼住要害，以她的功力救李鸿这样一个病人确实不容易。又何谈打到半死，再救一回。
但她怎么肯败下阵来。“哼，那你还不来谢谢本小姐。不然下一次我可就不救你了。”
少女双手叉腰，颇像一个悍妇。李鸿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来。“你不要搞出一副悍妇的样子，你一点也不像。你不过就是一娇滴滴的小女孩而已。”
“什么？”没什么能比这更让少女如此气急。
少女几步走到李鸿面前。瞪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的说“好你个白眼狼，白救你了。要不是看在黑宝的面上，我今天就撕了你。”
李鸿感叹的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培养出这么一个活宝。“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李鸿轻轻嘀咕。
少女呵呵一笑“嫉妒，绝对是嫉妒。本小姐的资质还怕没人要。”
“我还能活多久？”李鸿平静的看着窗外的月亮，还是问出一直想问但不敢问的问题。
这是一个过于悲伤而沉重的话题。
却深深震慑住了少女。一瞬间爆发的悲伤、沉重，超越了她的认识。以她这样的小女孩，忍不住会生起几分怜悯的心疼。她迟疑的说。“你努力一点是可以活的久一些的。”
“活那么长时间又有什么用呢！”李鸿淡然的看着天上的云朵。久又是多久呢！他的身子他十分清楚。
“其实你不该救我的。我本来就应该如此死去，那样的死亡是我一直幻想，最有尊严的死法。”苟延残喘的活着，对于他无非是偷鸡摸狗一样的生活。
“你，是从京城哪家过来的？”少女沉默半天后问道。
“你为什么救我？”李鸿并没有回答，而是侧过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这一刻少女看到上一刻还十分悲伤的李鸿天真的样子。脸上浮起一抹潮红，又很快隐没下去。天太暗谁也没看到。
“我来看黑宝，就遇到你半死不活的躺着，心想这个祸害还不能死，我要亲自听到你说道歉。”少女撇过头去，手玩转这自己的头发。
“那，谢谢了。”李鸿坐回床上。将黑宝放在一旁。
“喵。”黑宝迈着猫步缩在李炎青怀里不愿意走开。
“其实，我真的很谢谢你。”李鸿看着呆呆的少女。“你请回吧！我要睡觉了。”
“我叫江昭落，不叫你！你这样的祸害可不能就这样死了，你就没什么可留恋的吗？”善良的她决心想要劝告这一个满身伤痕的人，可江昭落无法了解李鸿这样的人，又谈何劝解。
李鸿静静的躺在床上。
“其实，你这个病有办法一直活下去。而且……”
“什么？”李鸿睁开眼睛“我这个病有救？”猛的坐起来，他眼里的光及其认真。这一刻隐藏在温润表象下，真实的李鸿暴露无遗。
谁也不知道，他是一个渴望活下去的人，不过他的身体不想允许他去做任何一件长远的事。
在这个不需多虑的夜晚，黑暗中的李鸿这个君王终于睁开眼睛看了这个人间。
江昭落着实被吓了一跳。刚刚还是一个对世界没有渴求，奢望的人。却突然爆发出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她实在搞不懂这个古怪的人。乃至于有种莫名的怒火。
“你玩我呢！”江昭落就要离开。李鸿立刻上前抓住她衣角，“请告诉我。我有重谢。”
“你能有什么重谢？”江昭落生气的就要离开，有一种自己刚刚被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