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午，我正在吃饭时，我呼机上收到一个呼，是外地的电话，我查了一下，发现是上海的区号，谁会在上海给我打电话，我好像认识的人里，没有在上海的，但马上，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她？
我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到邮政处，拿起电话拨通上面的号码，很快那边就接了，果然我猜测没错，真的是她啊！
“淑芯！是你吗？”母亲在电话里对我问道。
“妈！是我。”
“你让三姨转给我的相片，我收到了，看到了相片，我才知道原来你们都长大了，弟弟长得我都不认识了。”说完，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我沉默地拿着电话。
“弟弟现在读几年级了？他读书怎么样？听不听话？他还好吗？我走时他还那么小，我对不起他。”她边哭边不停地询问道。
我在电话里一一告诉她，心想，妈！您是不是没有看到相片里还有两个女儿？怎么您所有的关心与问候都是弟弟？我记得我寄给您的相片是我们姐弟三个的三人照，并不是弟弟的单人相片。
为什么偏心儿子的，大部分都是母亲呢？她们也都是女人，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为难女人？我不懂。
“你与妹妹也长大了，淑芯！你也长成大姑娘了，你是大姐，你要照顾好他们，保护好她们。”终于想到我与妹妹了。
“嗯！”
“你在广州上班怎么样？如果不好，要不要来上海工作？这样在这里有妈妈。”
“我在这里很好，不要你担心。”我冷冷道。
她又继续在电话里边哭边讲，又问了一些父亲的情况，我讲了一些她听，心里想着，母亲！您就别在我面前流着鳄鱼的眼泪了，当初您可是信誓旦旦，头也不回走掉的，我不会忘记您以前说过的那些狠话的。
当年您要走时，所有人都劝你，外婆去世了，但外公还在，外公告诉您，如果您胆敢走，将来您就别想踏入他家的大门一步，您是怎么讲的？
您告诉外公，说您从小就讨厌他，您三十岁了，他还要当众打您，您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还说不回就不回，将来外公老死了，您也不会回来看他一眼，为他流一滴眼泪。
您还对爷爷讲，说爷爷在您眼里一样招人讨厌，整天仗着会点医术，就自以为是，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淫虫，有了老婆还去外面瞎搞，把老婆都逼疯了，对孩子又偏心，不能一碗水端平，所以爷爷现在这一切悲惨的处境，就是爷爷自作自受，是活该，将来爷爷快死了，就算是跪下来求您，您也不会去看一眼。
您又骂叔婆，说她最会假惺惺，整天就想当好人，做和事佬，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连个道理都说不清，常表面一套，背后又一套，最坏最喜欢搞事的就是她了，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还想让别人尊重，您呸！
您又说父亲，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是个窝囊废，没本事赚钱，老婆、孩子都养不起，您哪会走？又说没本事的男人就不配拥有老婆、孩子，这样的男人，应该孤独终老。
说别人出门打工，能挣钱，父亲也出门打工，但父亲打工一整年，却能被老板拖欠一整年的工资，一分没发，您觉得您怎么会嫁一个这样的蠢老公？没给钱，还能傻傻帮别人做一整年的工，真是蠢得没药吃了，如果您还跟着这样的蠢男人一起，您就是蠢得也没药救了。
然后，您又把姑姑、叔叔们也骂了个遍，说他们都对您不好，是不是都在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您快点走？您说现在就成全他们的心意了，您要扔一块石头在竹林村，发誓再也不踏回竹林村一步，母亲！您当初讲的，您应该没有忘记吧！
当您要走的那天，所有人都没有与您计较，别人还是很真诚地挽留您了，拉住您，希望您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走，弟弟与妹妹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走，但是我知道，我看着您走上车，却没有挽留您，我甚至眼泪都没流一滴，因为我知道，我留不住您，并且我知道，从此，我自由了。
果然，她还是她，她话锋一转，立马停止住了哭声，然后开始，在电话里不停辱骂我的家人，特别是重点骂父亲与爷爷，以及外公，总之就是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有错也是别人造成的。
她足足骂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我什么都没讲，后来，她看我一直不讲话，她就关心了我几句，然后就挂了。
古人说怨人者穷，怨天者无志！母亲！您是穷？还是无志呀？但我不太相信您穷，像您这种既聪明又把利益摆在第一位的人，是不可能穷的，那就是无志了。
这么多年来，您是不是一直在心底，以为我们没有您，会越活越落魄，肯定离讨饭不远了，就等着我们去求您，求您给点施舍？但您万万没想到，父亲就是咬牙不求您，并且拒绝您主动给予的帮助，硬是带着我们把日子过下去了，偏偏还越过越好，您是不是好失望呀？
曾经我以为，您是压在我身上的五指山，我就算是孙悟空，这一生也逃不出您的如来佛掌，直到您突然要走了，原来，父亲一直信奉的老天爷，真的是公正的；原来，人善人欺天不欺也是对的，他老人家一定不忍心我的未来，充满了阴暗与悲惨；天啊！原来，我也有解放的那一天，我终于自由了。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压在我身上的五指山了；再也没有人在我面前颐指气使；再也没有人控制我的生活；未来，再也没有人干预我的工作、感情、婚姻了，我成了自由自在的孙悟空，可以打着筋斗云，在广漠无垠的天际，随意飞翔。
但现实，迅速打了我的脸，因为我很快发现您的重要性。
原来，没有母亲的生活，真的是很悲惨的，我天真地以为自由就等于自在，我们很快成了歌里唱的，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并且是最卑贱的草，谁都可以上来踩几脚，我们像野狗一样偷偷躲在墙角哀嚎，就连哭声，都不敢让人发现。
我开始活得小心翼翼，变得谨慎敏感，也特别会观颜察色，对别人的每个动作与言语，都会仔细应付，我不敢越雷池半步，害怕招来辱骂，哪怕我知道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也不敢，因为我知道，没有保护伞的孩子，除了被日晒雨淋，还会被人无缘无故泼脏水。
我现在明白，您所说的丛林法则了，原来所有的动物，都是优先挑选老、弱、病、残，先下手，哪怕强如雄鹰与猛虎，也总是挑弱小的下手，我们现在是软柿子，要捏，当然先向我们下手了。
母亲！我错了，我不应该因为您的离开，就暗自窃喜，只看到眼前的欢乐，而忘记后面的灾难，每当我受到羞辱时，我就知道这也是苍天对我的惩罚与警示，警告我对生活要保持尊重。
许多人问我恨不恨您，我总说我一点也不恨您，别人说我是在说漂亮话，其实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真的不恨您，我很感谢您啊！您教会了我如何成长，您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导师。
虽然我一直认为您是我人生的反面教材，因为以身作则这句话永远也不能用在您的身上，您是驰名双标，但那也是导师，我依然感谢您，没有您，就没有今天这个坚强的我，没有您，我怎么会成长得如此之快？
如果将来有一天，您老了，老无所依，我会很愿意不计前嫌，尽心尽力地照顾您，关心您的，因为我希望，把您生我、养我的每一份恩情，都统统还给您。
这样，来生来世，我们就能永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