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楚国的越王剑

1965年12月的一个傍晚，湖北纪南城望山上，一群考古专家围着一个大墓坑，一个个神情紧张，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山上，一阵阵寒风呼啸而过，但他们额头上却都冒着汗，激动地盯着墓坑。一具巨大的棺椁静静地躺在墓坑中央，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考古专家们已证实，这是战国楚怀王时期的贵族墓。这座墓中已经出土了很多青铜器、漆器、玉器等珍贵的随葬品，那棺椁中陪伴墓主人的又将是一件怎样的稀世珍宝呢？众人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中间的一位戴眼镜的长者，长者点点头，神情激动地说：“开启吧！”

几个人立即跳下墓坑，小心翼翼地将棺盖一点一点地打开，众人探头一看，里面并没有令人炫目的珠宝，墓主人的身旁只有一把装在漆木剑鞘内的青铜剑，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当保管员小心翼翼地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时，不小心被剑刃在手指上碰了一下，顿时被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一把在墓中躺了2400多年的宝剑出鞘了，依然纹饰精美清晰，寒气逼人。

大家纷纷围拢上来，观赏这把宝剑。剑柄外翻卷成圆箍形，剑柄和剑刃相接的剑格上，正面镶着蓝色玻璃，反面镶着绿松石，剑身布满华丽的黑色菱形花纹。

正当人们啧啧称赞宝剑的华美时，一名眼尖的考古队员发现，在靠近剑格的地方刻着这样的鸟篆铭文：“越王勾践自作用剑。”

“这难道就是举世无双的越王剑吗？”考古专家们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宝剑铸成的那一天，铸剑大师欧冶子也曾发出这样的惊呼，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欧冶子替越王铸剑

公元前490年的冬至，在通往越王城的官道上，铸剑大师欧冶子身背剑囊，行色匆匆地埋头赶路。眼看着黑压压的王城已经在地平线尽头渐渐显现了，欧冶子擦擦额头的汗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在冬至这天，赶到了会稽城！”

三年前的冬至日，欧冶子被召到了王宫。越王勾践端坐在王位上，神情凝重。那时，勾践刚从吴国回来。

公元前494年，越国被吴国打败，吴王夫差将越王城会稽围得水泄不通，眼看越国就要亡国了。越王勾践无奈之下向吴王求和，献上珍宝，并自愿到吴国伺候吴王。

勾践替吴王足足养了三年马，前不久才被释放。回到越国后，他卧薪尝胆，发誓要打回吴国，洗雪这三年为奴的屈辱。

“要早日雪耻，锋利的宝剑是必不可少的。”见欧冶子进来，越王免去了一切繁文缛节，直奔主题，“欧冶子，你能替本王打造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吗？”

欧冶子深知越王为国雪耻的决心，颔首答道：“请大王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替大王锻造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

“好！”越王一拳重重地打在了案几上，“三年后的冬至，你提剑来见本王！”

欧冶子拜别越王后，踏遍了福建、浙江一带的名山大川，到处寻找适合铸剑的地方。

这天，他来到了湛卢山脚下，发现这里山高林密，泉水清澈，最重要的是，这座山上的矿石金属含量非常高，正是铸剑的好材料。欧冶子就在山脚下搭了一个草棚，又在山坡上垒起一个大火炉，采来矿石，用山泉水锻造起宝剑来。

整整三年过去了，宝剑终于铸好了。这天，欧冶子迎着初升的太阳举起宝剑，剑身在阳光下发出了耀眼的华光，他随手一剑劈向身边的岩石，岩石被一劈到底，应声裂成了两半。

欧冶子的眼泪随着岩石的崩裂声落到了剑身上，泪珠瞬即滑过整个剑身，从剑锋处无声地落到了泥土中。他终于替越王铸造了一把锋利无比的绝世好剑。欧冶子一刻都不敢耽搁，将宝剑装入剑鞘，即刻启程赶往越国王城。

眼看与越王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欧冶子埋头赶路。不想宝剑的名声早已在江湖上传开，江湖剑客们设起了赌局：欧冶子新锻造的宝剑能不能胜过之前替越王打造的四把宝剑。结果剑客们都把筹码压在了新铸的宝剑上。这把剑还在欧冶子的剑囊中没有现世，就已经赢得“天下第一剑”的美誉了。各国的国君也对这柄宝剑垂涎三尺，欧冶子还没到会稽城呢，就已有好几个国家的使者快马加鞭赶到了，有使者愿意出万金购买，也有使者提出用城池交换，但他们都被越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快到越王城时，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欧冶子冒雪进了城，一个时辰后，他来到了王宫。

越王正急切地等着欧冶子。见欧冶子如约而至，越王这才舒展眉头，匆匆迎上来，握住他的双手，激动地说：“大师果然一诺千金，快让本王见识一下这把举世无双的‘天下第一剑’。”

欧冶子也不多说话，从剑囊中取出宝剑，躬身呈递了过去。越王用双手接过宝剑，像呵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样，小心翼翼地细细端详起来，当他看到剑柄上刻着的“越王勾践自作用剑”几个字时，眼里泛起了泪花。他疾步走出大殿，在殿外的漫天飞雪中，“唰”一声从剑鞘中抽出宝剑。

宝剑出鞘，在剑气的搅动下，雪花飞舞得更加疯狂。锃亮的剑身上刻着金色的菱形花纹，薄如纸片的剑刃反射着雪光，刺得越王眯起了眼睛。越王就在飞舞的雪花中舞起了剑，利剑劈开了几乎凝固的冰冷寒气。

挥舞了一阵后，越王收起宝剑，将宝剑捧在胸前，一行泪珠落到了剑身上，泪珠滚过闪着寒光的剑身，无声地落到了雪地上。

越王再次举起利剑，刺向飞雪的天空：“它一定会助我战胜一切敌人！”

收起宝剑，越王把手放在欧冶子的肩上：“本王想与你再来个三年之约。三年后，本王一定用手中的这把剑削平吴国，到时你来喝本王的庆功酒。”

越王剑随公主入楚

三年过去了。冬至日这天，天又下起了大雪。欧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越王城。傍晚时分，他终于进入了王城。城内的大街小巷，就像过元宵一样，家家户户挂起了大红灯笼。通往王宫的宽阔道路上，扎着大红绸缎的马车队伍都快排到城门外了。

听着街上人们的谈论，欧冶子才知道，越王今天要嫁女儿了，这是楚国的迎亲队伍。

欧冶子跟着迎亲车队走进了王宫。越王宫里，自然也是灯火通明，越王穿着王袍，戴着王冠，端坐在王座上。公主戴着凤冠霞帔，偎依在父亲的怀中。

这时，从殿外传来了迎亲的乐曲声。一个宫女拿起红盖头，正要给公主盖上，公主突然跪倒在越王面前，泣不成声，好一会才说出话来：“女儿这就要拜别父王了。”

勾践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从腰间解下宝剑，双手捧着，用颤抖的声音对公主说：“这是为父须臾不离的越王剑，今天就随你远去楚国吧。愿此剑能护着你，就像它护着我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

“大王，万万不可呀！”公主还没来得及接过宝剑，大夫范蠡就失声叫了起来，“此剑可是咱越国的王者之剑，是大王您作为王者的象征啊，怎么可以落入楚王之手？”

在来的路上，欧冶子就听说越王这几年卧薪尝胆，一心想打回吴国去，以洗雪当年的奇耻大辱。无奈吴国实在太强大，越国一时还拿吴国没办法，越王就想联合楚国，一起对付吴国，因此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楚王。可楚王还不满足，他要得到越王剑，才答应结盟。

“一把宝剑和整个国家，孰轻孰重？”大夫扶同大声打断了范蠡，也将欧冶子的思绪拉了回来，“吴国目下正欲攻打楚国，若吴军攻破楚国，那下一个目标就是我越国。楚越再不结盟，早晚都将被强吴所灭啊。若现在不献剑给楚王，错失结盟良机，我越国何时能雪耻啊！”朝堂上，两位大夫争吵了起来。

“此剑必须献！”越王一句话，平息了朝堂上的纷争，“家国为重，再珍贵的宝剑也只是身外之物！”他毅然将剑交给了公主。

公主起身，一把从剑鞘中抽出宝剑。这三年，越王剑与越王形影不离，越王凭借这把宝剑，打了一场又一场大胜仗，这柄剑几乎成了越王的护身符。

“让女儿再为父王舞一次剑吧。”公主一边挥舞着越王剑，一边唱起了《越女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剑气挥落了公主的几缕青丝，公主的眼泪随着青丝落到了越王剑上。

一曲舞毕，越王剑落入剑鞘，宫女为公主盖上红盖头，扶着公主转身走出大殿，跨上了楚国的迎亲马车。

越王目送着公主，眼里泛起了泪花，他右手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这才意识到一直随身佩戴的宝剑已经随着公主远去了。

欧冶子也像大梦初醒一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欧冶子铸造的这把越王剑就这样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楚国。2400多年后，又随着楚墓的开掘而重见天日。如今，这把历经了两千多年岁月仍然削铁如泥的宝剑，被珍藏在了湖北省博物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