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农陈喜
宁安候府的花园一共有两处,被一汪从外面引进来的湖水隔开,小湖上横亘着一道曲廊,中间建了一座湖心亭。
陈喜正在花圃里剪秋后残枝,莫名其妙的就被韩林叫了去,随他到了湖心亭,看到项家六公子正在亭中饮茶,忙上前问安。
“六爷安康。”
路星尘微微颔首,说话之前,煞有介事地皱了下眉头,问:“你这头上的伤怎么弄的,好像挺严重的。”
陈喜道:“前几天走夜路摔了,不碍事的。”
“哦……”路星尘没再接着往下问,身子往后一仰,懒声道:“我来这儿做什么,书童都给你说了?”
陈喜忙点头,一脸为难道:“爷,写诗作赋这种高雅的事,小人一个泥腿子,实在不敢胡乱进言。”
“也没让你乱说,就是问些常识。”他清了清嗓子,“这十月份里,都有什么花还开着啊,要是做了好诗,也好叫人来赏。”
陈喜见问题不难,乐得讨好作答:“六爷,那当然得是菊花了,咱们府里种了各色各样的菊花,都好看得紧。”
路星尘不满意地撇撇嘴,“谁不知道菊花。古来文人穷尽菊花之诗,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才不随他们同流。再说几样别的花,让我选选看。”
“除了菊花,还有牵牛花,木芙蓉,蝴蝶花,桂花,木槿花……”
说话间,他目光一亮,“对了,还有昙花。”
“你懂得还挺多。”路星尘打量他一下。
陈喜忙称不敢。
“这个昙花就不错,你给我讲讲看,这花什么习性,什么样子。”
陈喜张口便答:“昙花共有七色,但多以白色为主。昙花内萼二十四枚,蕊黄瓣白,叶如披针,俗称月下美人,人见了,没有不说美的。不过昙花养来不易,最少三年才会开花,而且花期极短,常在夜里,所以想见它开花,是件不容易的事。不过能见一次,当算此生无憾了。”
他答得不加思索,似乎这些知识早已经熟记于心。
尤其是他说这话时的目光,如数家珍,神采奕奕,像夸自家的孩子似的,骄傲幸福。
路星尘和韩林对视一眼,都觉得他的这番回答挑不出什么异常来。
路星尘打了个响指,道:“就用昙花做诗了,哎,我现在就有灵感了……”
说着,擎起笔来,边念边挥毫而下。
“昙花昙花不结瓜,园中群芳都笑她……”
他一边写的同时,一边观察陈喜听到这打油诗的反应。
陈喜反应木讷,只微微啄木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点着头,很捧场的样子。
路星尘又接上了后两句:
“一朝吐蕊惊天下,此花开后百花杀!”
陈喜依然表情没有什么波澜。
他分不清诗的优劣。
哪怕他只是眼神有一闪的异动,路星尘和韩林两双眼睛也能捕捉到。
然而他并没有。
路星尘失望之余看了韩林一眼,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他也觉得这个花农是潜逃者的机率很小了。
但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接下来还要再试探一下。
路星尘起身道:“听你夸得这么好,带我去花园瞧一下吧。”
陈喜不敢不应,前面带路,穿过曲廊,引着二人往北边的花园里走去。
不多时一片花圃便出现在眼前。
花圃呈菱状,一多半嵌入湖中,彼时秋风扫过,落花落叶纷纷随风飘入湖中,别有一番寂寥景象。
临湖之处,种着数颗灌木植物,高约两米,老茎浑圆,分枝繁茂。
“这就是你刚才说得昙花么?”路星尘上前摘了片叶子,在指尖掐弄着。
他看到陈喜明显的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恭敬的回答:“爷,是的。”
“它也没开啊,太不给面子了。”
陈喜答道:“爷,这花本就难得一开,又多开在晚上,见她一面,确实有些不易。”
路星尘又摘了片叶子,满脸的不开心,说:“那我想见见它,总不能住在花圃里吧。”
他回头,问:“吴六,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韩林正在旁边仔细端详陈喜,听到别人喊‘吴六’这个名字,他完全没意识是在叫自己。
“吴六!”路星尘只得又大声叫了他一句,“我问你话呢。”
韩林这才意识到,吴六叫得是自己。
“问得什么?”
“我说,我想看看昙花的样子,又没办法守在花圃里死等着,有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
韩林佯装思考了一下,轻快地说:“这个容易,爷,你瞧,这几枝上有几个花骨朵,我们剪了去,插在书房里,花开的时候就不会借过了。”
路星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陈喜一见,吓得脸都变了色,忙道:“万万不可,六爷,这花儿剪离母枝,就活不了了。”
韩林笑道:“老头,少欺负我们不懂,只要插在水里,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路星尘也点头附和:“对啊,万一能开花呢。”
这个‘万一’用得极妙。
陈喜听了,急得像锅上的蚂蚁,道:“六爷,你看这样成不行,老奴死守在这儿,哪天昙花开了,老奴第一时间就去喊您。”
路星尘摇摇头:“何必那么麻烦,我觉得吴六的主意就挺好,这花树枝繁叶茂,也不差这一两枝。”
陈喜见他们不是说说玩的,眼看着就要付诸行动,不禁一脸绝望,竟拦跪在地上!
路星尘和韩林都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花农竟然会因为这点小事下跪。
被一个五旬的老头跪拜,让路星尘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罪恶感。
他是来探案的,不是来恃强凌弱当大恶人的,而且,他平时最恨的就是那种以强欺弱的家伙。
他赶紧和韩林一前一后把陈喜扶起来。
“你你你……你干嘛啊,我只是想剪个花枝罢了。”
路星尘与韩林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蒙圈。就算这世上有人爱花如命,也不至于为了剪个枝子如此反应吧。
倚坐在花埂上的陈喜抹了一把老泪,道:“六爷,其他的花您随便剪就是,只是这昙花,万万剪不得啊。”
“为什么?”韩林问。
陈喜呆了一下,四顾周遭,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小声对两人说:“六爷,您不晓得,这昙花树上,住着个花仙子。”
路韩两人看他神秘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秘事。等听到他说出这话时,顿觉无语。
“胡说八道。”路星尘冷下脸来。
陈喜头摇得像筛子似的,“六爷,是真的,老奴亲眼所见,若有一句假话,瞎了我的眼睛,烂了我的嘴巴。”
路星尘懒得理他,他有些失望,因为就这个陈喜的表现来看,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他不是潜逃者了。
这只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花痴’罢了。
他起身要离开花圃,可一边的韩林却起了兴致,半蹲在地上,笑着问陈喜:“大叔,花仙子长得什么样儿,带翅膀吗?”
陈喜摇摇头,很认真的回答:“没翅膀,不但没翅膀,仙子连衣裳都没有穿呢。”
……
“是吗?”韩林眼睛一亮,索性拉了个草垫子坐上,“大叔,你给讲讲,让晚辈长长见识……”
路星尘向他投去一个杀人的眼神,但韩林置之不理,还悄悄摆手,示意他别碍事。
有鉴于昨天踹了韩林腰子一脚,路星尘决定满足他这点变态爱好,打了个手势,独自先离开了花圃。
陈喜浑不知公子爷已经悄悄走远,两眼放光地开始跟韩林讲述他的奇遇:
“那天啊,月光很美,夜里昙花居然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