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舞会
这天晚上星光璀璨，夜空如洗。林公馆被装扮得流光溢彩，喜气洋洋。堂皇富丽的大厅上，一盏盏的精巧的大宫灯高挂，灯上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发着闪光的地板和墙壁上天鹅绒的红色帷幔，给人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即使隔得远远的，也能看到辉煌的灯火，照亮了整片天鹅绒般蓝幽幽的夜空。
从前庭到客厅，再到后花园，到处丝竹悦耳，人声鼎沸。今晚。天源批局在林公馆举办一个小型舞会，庆祝劳工制度永久废除，南洋华人地位提升。侨批局所有的员工，包括管库、司账、出纳、书记、批脚等，都应邀出席活动。大家脱下长衫，换上西装，盛装打扮，出席活动。
悠扬的乐声掺和着花草的芬芳，在晚风中飘逸、回荡，犹如一缕缕的春风，又似潺潺的流水，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环成一圈，边跳舞，边唱着古老而欢乐的曲子。年长的人则三三两两地坐在客厅四周，一边聊天，一边欣赏少男少女们美妙变幻的舞姿。
吉莉娅缓缓步入大厅。今晚她一身浅杏色的连衣长裙，衬托出可爱的身材。金色的长发不受束缚的在风中飘动，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没有珠光宝气的衬托，淡雅的美更显风姿。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有些羞涩。.
天佑今晚也特意换上了一身全新的西装，更突出他颀长高瘦的身材。一头的碎发，白皙的皮肤，五官犹如刀刻一般，长眉如剑，双眸如星，鼻如悬胆，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羞涩的笑容。
又一支舞曲的音乐响起。天佑用细碎的脚步走到面前，行了一个新学会的屈膝礼，邀请她共舞。吉莉娅微微一笑，伸出手接受邀请。这一对恋人慢慢步入中央舞池之中。虽然两人都是刚刚学习跳舞，同样是第一次参加舞会。但两人相处日久，心有灵犀，和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一曲终了，赢得大家一片喝采声。
乐声暂停。志源走到中央，“各位侨批局的伙伴，感谢大家应邀参加今晚的舞会。今晚我们聚会，庆祝劳工制度永久废除，南洋华人地位提升。大家知道，华人，特别是潮汕乡亲，是南洋地区最早的定居者与开发者。自汉代伊始，先民借助舟楫之便，中国就与南洋各国互有来往，也有少量人移居东南亚，唐宋时期，由于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发达，潮汕人已经亦帆亦商地来往于东南亚各海域，定居当地的华侨就更多了。明朝三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时，就有五次到达马六甲，水手们和当地的马来族姑娘通婚，繁衍生殖。这些都说明，上千年来，华人是南洋地区的主要居民之一。两三百年前，荷、英等西方列强，利用坚船利炮，将南洋广大地区占据为殖民地，喧宾夺主，组建殖民政府，欺压马来人与华人等当地居民。后来，欧洲的商人大批涌入，需要大量的劳力开发矿山和橡胶园，于是他们公开从潮汕闽南一带掠夺人口，贩卖‘猪仔’，运到殖民地，从事苦力劳动，遭受非人的虐待和剥削。这是我们悲惨的血泪史。”
志源义正词严，一身正气。在场人人屏气凝神，专注倾听。
“人人与生俱来都是自由与平等的，这是人类自然的、不可让渡的与神圣的权利。任何政治与法律都应该维护自由、财产、安全的权利。一直以来，西方殖民者以武力为后盾，以管理为名义，疯狂掠夺各种资源和财富，激起殖民地受压迫者不断地反抗，为人权、民主和法治而斗争。近百年斗争洪流，几代人前赴后继，我们终于结束了人吃人的劳工制度，开始了完全意义上的近代民族民主革命。当然，南洋各地马来人、华人与欧洲人的权利还没有真正实现平等。所以我们还要继续努力，为建立民主自由、共同富裕的未来而努力！”
志源的讲话说到每个人的心坎上，赢得现场一片热烈的掌声，大家都表示支持和拥护。
“感谢大家！让我们共勉！还有一个消息不得不向大家告知，”志源顿了顿，“近半年前，海峡殖民地当局发布新的统治外汇命令，规定所有金融机构，包括银行、侨批局等必须在六个月的规定时间内重新向当局申请营业执照，否则不准经营侨批外汇业务；且金融、汇兑等行业不允许其他外国资本独资经营，必须英国独资或者与英国人合资经营，英资不得低于40%的规定。遗憾的是，天源批局没法在平等的条件下找到英资合作伙伴。因此，很可能再过几天，侨批局将不得不结业。”
尽管大家早已听到风声，也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当听到东家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感激所有伙伴这几年来的支持和帮助。无论天源批局最终是继续经营还是被迫停业，我都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为乡亲侨胞服务。如果侨批局被殖民地当局强制停业，对于员工的去留，我先跟大家交个底。愿意留在南洋的，我们会尽量帮忙介绍到其他华人的企业工作；希望返回家乡的，批局将帮忙购买船票，协助大家返乡。”
现在一片寂静，大家都在做激烈的思考。
一个中年汉子走上前，“林经理，我也是水客出身。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愿意与侨批局共进退，工作到最后一刻。即使最终侨批局被迫关闭了，我重操旧业，当水客，‘打游击’，照样为海内外乡亲们服务。”
“对，我们决心与侨批局共进退、，工作到最后一刻钟！”众人铿锵的声音在大厅里久久回响。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争取侨批局能继续经营，为乡亲、为侨胞服务。好吧，我们暂且放下这些伤感无奈的事情，大家尽情地跳舞吧。今夜是欢乐之夜，”志源深情地说。
抑扬的音乐再次响起来，出于对主办方的尊重，大家又开始跳舞，只是心头多了一丝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