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收购
在天源批局刊登出广告的三个月后，终于有了第一个客户来联系。双方通过电报联系，约定今早在侨批局的经理室见面，谈判合作事宜。
一早，批局就来了一个欧洲人，四五十岁，金发碧眼，鼻梁高挑，穿着一件笔直的黑色西装，拄着一个西洋拐杖，精神抖擞。
在大堂向职员询问位置之后，他径直走到经理室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出声音。志源和天佑也是一早就来到侨批局，为谈判做最后的准备。
门开了，欧洲人走了进来，“Good morning！林先生、辛先生，好久不见了。”
看见来客，志源和天佑倒吸了一口冷气。来客居然是“大名鼎鼎“的人贩子，英国人查理。当年，天佑第一次下南洋的时候，就奋不顾身救了被查理贩卖猪仔的阿涛和阿柱。同一条船上，志源当时也救下了被查理欺负，几乎要被扔下海的阿柴。
“查理先生，欢迎欢迎！您一直经营洋行、矿山、橡胶园等实业，怎么突然间到华人的侨批局来了？”因为不明查理的真实来意，志源只得礼节性地起身相迎，并未他端上一杯咖啡。
“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天源批局的招股书，特意过来看看，帮帮两位老朋友的忙。”查理慢慢喝着咖啡，他想乘火打劫，表面上却说得非常好听。
志源和天佑对望了一眼。“真没想到，查理先生有意合作经营侨批局。您好像从来没有涉足过金融、汇兑业。”天佑试探性地说。
“我曾多次到中国潮汕经商，矿山和橡胶园里也有很多潮籍的劳工。我深知侨批局对于潮汕乡亲的重要作用和意义。现在天源批局面临生存危机，我可以出手相助，合作共赢。”查理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查理先生有什么高见？”
“坦白说，对于英国人，侨批局是个劣质资产。一方面受众面积小，侨批局是办理通讯和汇兑业务，帮助华侨将汇款暨家书汇寄至国内亲眷手中的机构。它的客户仅限于在南洋务工的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的华人，无法扩大客户人群。不像西方的邮政和银行系统可以通行全世界，欧洲人对侨批业也几乎没有认识和了解。另一方面收益率也太小，因为南洋华人多是卖身劳工，将自己微薄的收入寄回家乡，侨批局也只能收取低微的佣金，利润薄弱。一旦提价，客户就会大量减少。所以，除了我们个别在福建、广东一带长期呆过的人以外，一般英国商人都没有兴趣投资这个产业。”查理不愧老江湖，话锋一转，突然间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志源和天佑又对视了一眼。虽然对方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但基本的情况还是属实的。殖民地当局一直支持邮政局和银行这些国有大企业，排挤华人侨批局，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查理先生既然有意合作，不知道有什么条件？”
“林老板也是个爽快的人。我英国德记洋行愿意收购你们计划增发的全部股份，即持有天源批局40%的股份，这样将为侨批局的运营增加一大笔资金，也将使其符合当局规定的‘英资不得低于40%’的规定。我的附加条件是：德记洋行拥有侨批局及下属各地各个分号的人时决定权。当侨批局严重亏损导致破产清偿时，优先偿还英资的损失。”
“你这些条件太过分了，变相夺取经营权，还要大部分风险推给我们华资。我认为我们根本不可能答应。”天佑生气地站起来，冲着他大喊。
“辛先生，请不要激动。Sit down，please!”(请坐下)。”查理慢条斯理地说，“我提出这样的条件是符合市场规律的。帝国政府及各殖民地当局，都制定政策扶植跨国银行企业做大做强，逐步并购、关闭各种小型金融汇兑企业，以整合资源，为国家服务。从长远看，侨批局早晚会被收购或关闭，属于末日夕阳类型的企业，投资前景差，风险高。因为，投资者应当获得与之相对应的权利和保障。”
“你们殖民地当局，借口加强管理，实际上就是利用军事与政治霸权，排挤华资企业，扶植本国企业，赚取巨大额垄断利益。“
“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一句话叫‘成王败寇’吗？扶植优势企业，淘汰落后企业，这是符合达尔文先生‘优胜劣汰’自然进化规律的。再说，注入新的资金对于侨批局的运营也是有好处的。我知道，你们为南洋侨胞提供很多方便措施。对于远途前来寄批的人，侨批局提供休息之便或招待餐饮；如款项遇一时不便，而其信用可靠者，可先由侨批局垫上，事后再行结算，免收利息。另外，你们还将寄存的银两转为定期存款，支付利息。这些都无形中增加了运营的成本，导致企业的资金链一直都比较紧张，风险也比较高。一旦借贷款额无法及时回笼，将又一次面临倒闭危机。因此，增资拓本将增强侨批局抵御风险、保证生存的能力。”
见对方沉默不语，查理乘胜追击。“坦白说，放在两位先生面前可供选择的就三条路：第一，跟德记洋行合作，换取侨批局的生存和运营。以我和海峡殖民地当局，特别是总督劳尔先生的私人友好关系，一定能重新申请到营业执照。第二，不与我们合作，期限到达之后将无法再经营侨汇业务，天源批局成了一个空壳。第三，期限之后违规继续经营侨汇业务，一旦被当局察觉，将关闭企业，没收全部资产充公。选择哪种，请两位先生好好考虑。“查理冷冷地说，语气中带着恐吓。
“我们宁愿侨批局倒闭了，也不会把大好的资产白白送与洋人挥霍，还让洋人来剥削、欺负自己的乡亲同胞。“天佑火冒三丈。
“看在多年‘老朋友’的面子上，也照顾两位对侨批局特殊的感情，我可以再做一些让步：请林先生继续担任天源批局的司理，辛先生继续担任经理，其他分号的负责人和员工也全部一并留用，两年内不予变更。“查理不愧是谈判的高手，恩威并用，软硬兼施，企图迫使志源和天佑让步就范。
“中国人向来有骨气！我是不会屈服的。“天佑扭过头，背对着查理。
志源冷静想了想，担心天佑被激怒做出过激的举动，决定暂时打个圆场，“查理先生，你提出的要求我们都已经清楚了。因事关重大，请让我们内部再仔细核算、讨论。如能合作，我们会再联系您。请！“他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
“好！那我就静候两位的消息。“查理起身，一脸得意而奸诈的笑容。走到经理室门口，他突然转身，望着志源和天佑，扔出最后一个杀手锏，“一个重要的消息差点忘记告诉两位先生：我从南洋英国商会处了解，除了我们德记洋行外，没有其他英国商人会投资参与天源批局的营运。希望你们好好珍惜这唯一的绝处逢生的机会。离当局最后期限还有近三个月，时间宝贵。”
望着查理远去消失的身影，天佑怒不可遏，一脚狠狠地踢在查理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这些洋鬼子太可恶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掠夺财富。我绝对不会同意按他的条件合作。”
“我也不同意合作。看来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如果查理所说属实，天源批局将不得不暂时先结业关闭，以后再谋他计。”志源无奈地说。